郑凌红/文

　　盼啊盼，念啊念，风来了，雨来了。月上柳梢头，人闲青灯下，白日的燥热渐行渐远，我知道是一颗心散发了暑气。

　　昨日今我一瞬间，在一瞬间里想起回忆中的点滴，如此刻窗外或远或近的雨，既敲打窗玻璃，也敲打心房里。心房里有漩涡，漩涡藏在时光中，时光中来来去去一场梦，一场梦前前后后最恍惚。

　　远行归来，还念着那片片云、团团云、阵阵云。云是天空的一封信，我喜欢在天上看云；在地上，我喜欢抬头看天。洒落的雨，无常的云，像极了倏忽的人间冷暖。在天上，我喜欢凝神看云，那样的时光多难得，不舍得让眼睛分心，不舍得让手机待机。天上有什么？无限向往，无边遐思。前一秒，惊艳我的那朵云已不在眼前；后一秒，触动我的那朵云亦未能留下。

　　于是，在纠结与等待之间，贴紧窗口、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跟着感觉走：想象自己是一只飞鸟，永不疲乏，追一朵云停下脚步；想象自己是一位仙人，腾云驾雾，赴一场瑶台之约。浓淡之间，苍穹写意，似触手可及，又惊觉只可远观。一朵云，初如犬，后成雕塑般的思想者；一朵云，局部看是蝴蝶的单翼，整体看却作翱翔的苍鹰；一朵云，当下是骏马，飘忽数十秒后，宛如游龙乘风而去。

　　独坐幽篁，又想起丝丝雨，热烈的雨，孤独的雨，突如其来的雨，翘首以盼的雨。夏日久晴，最盼落雨，夜雨敲窗，恰是静坐好时光。

　　年幼时最怕下雨，只要下雨，就很难出去玩，所以雨天对我而言是郁闷的。渐渐长大，烦恼跟着增多，反而渴望一份宁静，这时候，雨天是最佳的外部条件。在“桑拿天”里，我们行色匆匆，也难免心慌意乱，但雨水总算应了天象的变幻，给大地带来了清凉。

　　我想起那些在田野里劳作的人们，也想起城市美容师所需的那份尊重和对清凉的渴盼，便觉得雨是天上的恩赐，如羁鸟恋旧林，如池鱼思故渊，如我们精神抖擞又满怀希望地迎接每个未知的挑战。雨长途跋涉而来，不知道要停留多久，或是小住几个时辰，在闷热的时光里，透出对生活的声响。小屋弥漫着心爱的音乐，记忆飘散开去，镌刻下此时心绪此时天，天外是温柔的雨，沧桑的雨，一路奔波，仍是少年。

　　回忆如雨，飘飘然，醉醺醺，为我施行浸礼。儿时就在眼前，就在弹指的六十个刹那之间。熟悉的院子里清风徐来，搬几张小凳子或小椅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天马行空地谈古论今、谈旧论新，轻摇小扇，光阴浮动。那些年里，往事不仅仅是往事，有初恋的酸涩，更有清新的甜蜜，心情有很多抓手，挠着我的痒痒。

　　我知道，和我一样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被夜色打动的人不在少数。远方是萤火虫带来的惊喜，它们躲在雨水深处，是阳光收摊后的灵魂，打着热情的激灵，流淌在书本里，给你“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惊喜。在一天的燥热渐消时，慢慢地探出头来，从荒郊飞来，从野岭飞来，也从空谷幽兰处飞来的精灵，也许是思想的化身：在地上，叩问生活的诗意；在飞云之上，精心上演平易近人的光影夜宴。那是一种何等的悠然，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可以自得其乐思其远。就像你和有些人的遇见，他们在你的生命中走过，眉眼带笑，不短暂也不漫长，却足以让你体会幸福，领略痛楚，回忆一生。

　　生活需要某种寂静，寂静无关疆域，只关乎内心。我不知道光阴为什么那么快，只知道来不及感慨。激情如火的夏天，白昼的时间被拉长，让我有了寂静的可能。

　　时间在物理层面，决定了一个人心中的宽度和广度。而突发奇想，随心而动，踩一脚油门，奔驰在夜色里，随着熟悉的路而陌生，随着陌生的路而熟悉，便对生活有了变幻莫测的青睐感。

　　少顷，雨声渐远，闷热感随之渐褪，心慢慢安顿下来。我知道，夜晚的雨像是夜场里的驻唱歌手，又像是田野里的守望者。它无关世俗，却关乎内心的滋养。

　　想起辛弃疾的词：“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突觉心旷神怡。脑海里，无端涌出旧时的画面：父母劳作，而我坐在田埂边。夕阳西下，肚子“咕咕”叫，村口小店的馄饨三毛钱一碗，包子一块钱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