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胜盼/文

　　如果把品书比喻成品茶，那每本书都有自己独特的滋味。普洱茶，无论是生茶还是熟茶，都有茶气足、回甘生津持久、醇厚饱满等特点。品读作家张石山、王芳合著的对话录随笔集《戏台上的中国》，解悟两位作者对戏曲的痴心，亦如品味普洱之甘醇，闻之于鼻尖，而萦绕于心头，令人动情。

　　张石山，曾任《山西文学》主编，山西省作协副主席。王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黄河》杂志编辑，《映像》杂志副主编。两位作者除了拥有“作家”这一共有身份外，他们还都是铁杆戏迷。因此，两位作家以戏迷的眼光来一起对话中国戏曲，探究中国戏曲背后深厚的人文底蕴，便有了有趣的《戏台上的中国》。对话录的形式不算新颖，但很有意思。读者没有翻开书的时候，只有两位作者在倾心“私聊”，但当读者把目光投注于此书的时候，就会发现，慢慢地，“私聊”变成了“群聊”。于是乎，共鸣、共情、共识也就随之而来了。就像泡开的一壶茶，泡着泡着，味道越来越浓，喝着喝着，心境越来越广了。

　　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台上台下，戏里戏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中国人如此着迷？据说是因为这其中蕴含了我们民族的性格基因和文化血脉，而戏台正是中华文明脉络延伸的一支。不过，《戏台上的中国》针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得那么玄妙。该书第一章“我们从小爱看戏”以童年回忆的方式，回应了中国人为什么爱看戏。如果说乡愁是一种精神印记，那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喜爱戏曲多半也来源于此。王芳回忆儿时随父亲一起去看戏、唱戏，乃至于趴在戏箱上熟睡，被散戏后的父亲拎着回家。若干年过去，自家门前的老戏台已被拆掉，明月下，院子里空荡荡的，王芳的心也若有所失、无所寄托。或许，这就是中国戏曲为什么绵延了八百多年，即便是由盛而衰，却依然生生不息的缘由。就像张石山所说：“如果初尝美食，得到的是味蕾的记忆，那么，最早看戏，得到的就是听觉和视觉的原始审美记忆。”是啊，这种原始审美记忆并没有从中国人的文化血脉中消失，只要在月明之夜轻轻呼唤，我们的性格基因也就随之复活了。

　　中国戏曲作为一种写意的舞台艺术，其本身就承载着中国人的人生哲学，直接反映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它曾经极大地影响乃至主宰了中国人的道德人格与审美格局的养成。本书第七章“戏剧和文学的关系”以及第八章“戏剧与生活的互动”，就戏剧与文学、生活的关系作了细致的讨论。正如书中所说：“当然，古来的文学大家，包括那些籍籍无名的乡野士人，大家编撰戏文，天然地或者是有意地秉持了一个‘寓教于乐’的原则。”戏台上传统戏也好，新编剧也罢，它们写的虽是古人旧事，但实际上都是现实生活直接或间接的写照。公平、正义、忠贞、仁爱的审美文化得以被追求和表达。戏曲高台教化的使命就这样在戏台上传承了数百年。当然，除了达到教化的目的，还有娱乐的性质。著名学者钱穆认为，中国戏曲深得“游戏三昧”，“中国人对人生太认真，故而有戏剧教人放松，教人解脱。”于是，戏曲也成为一切民俗艺术的载体，渗透到民间生活的细枝末节，成为世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戏台上的中国》第三章“脸谱与行当”、第四章“戏曲程式诗意美”及第五章“炫目绝技功夫深”是针对中国戏曲的表演特色、审美体系和创作原则进行对话的。从书中看张石山和王芳对戏曲艺术的如数家珍，读者感受到的是他们对戏曲发自心底的爱。值得一提的是，王芳虽然是一名文学刊物编辑，但从未停止过对戏曲作系统性的梳理和研究。她曾说，自己进行戏曲研究，目的是破解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戏剧流传千年的秘密，就是中华民族存在的秘密，也是中国人区别于其他种族的秘密。有了它，中国审美、中国意象、中国情怀都在，没了它，世界一片荒凉。”如果不是捧出一颗炽热之心，如果不是对戏曲爱得深沉，如果不是对中国文化理解得那样透彻，她是不会这样不畏风霜，痴心不改的。

　　“戏剧源流脉络清”和“中国戏剧前景展望”分别是本书的第六章和最后一章。两章对读，似乎可以形成呼应。中国戏曲一路走来，起起伏伏，但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国人的生活。读《戏台上的中国》，追踪其源流、触扪其筋骨、探索其精神，中华文脉在戏台上延伸的轨迹也显得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