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日报 数字报纸


a0004版:悦读

用“加法”写生活

——读《月亮出来》

  林颐/文

  故乡、童年、吃食、风俗……这些都是散文的常见题材,那么,如何写出自己的风格?“家乡地处皖南,三月春山发绿,雨水渐多,在雨后烟岚笼罩的山里,映山红花开了。”“蜜枣胖大,丝丝分开,莲藕炖得发酥,只轻轻一咬就掉下来,银耳雪白黏糊,葡萄干也圆滚滚,汤里加了些许山芋粉(红薯粉),带着半透明的黏稠。”“在光线幽暗的角落,凤眼蓝的颜色打破水面一点岑寂,是很美丽的。然而想起水沟里的鸭舌草,就还是想念它们蓝紫色的小花,几乎是普通的美丽。”

  沈书枝是一位很有风格的散文家。她的文笔优美,读《月亮出来》,读读她的句子,令人唇齿生津,眼目清亮。

  然而,这样还不够。我注意到了她的句子的稠密程度,尤其是写吃食的文章,比如她写青团和蒿子粑粑,比如她写去土豆皮的方法,比如她写备年货时一样样地打点,不厌其烦、絮絮叨叨,她的表达密度是其他散文作者难以匹及的。

  比如这段:“锅里热油,下腊丁熬出油,下切碎的蒿子,下蒜苗,略略翻炒过后,加盐、加热水,最后加入已对半掺好的糯米粉和黏米粉,然后用锅铲用力揣拌均匀。”初看并不见如何出奇,就只是讲拌粉团的过程,至于前面江南春发、野蒿遍野的情景,怎样辨别、摘掐、洗净等过程,怎样热锅、煎好粑粑,怎样带着它去学校等诸般情态,恕篇幅所限,实在无法尽述。如果说有值得全文摘抄的书写,沈书枝的作品必是其中之一,因为每一个句子、每一段描写都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情趣,她是连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的。

  沈书枝的吃食,没有花哨的名字,就是普通的农家菜,透着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息。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作现代人的生活笔记、江南的地方志。如果来日有人翻到沈书枝的饮食散文,实在是可以按照她说的来做成功的。

  作家、评论家张怡微说过,好的散文可以展示“一个连绵不断的经验流中的人生本质”,我在沈书枝的散文里充分感知到了。沈书枝是安徽南陵人,在苏州、南京上大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她的气质里透着南方的温润,深爱着南方季候时节、乡村水埠里滋养出的丝丝缕缕的生活,而北方的工作让她难得归返故园,于是在她心里渐渐生出了“莼鲈之思”,在文字里入梦,在文字里遥望南方,在文字里寄托乡愁。

  时间的流动在沈书枝这里,是从来没有被打断的,她的文章积蕴着对岁月的理解,仿佛在地理空间上越是与故乡相隔分离,心理层面上却越是感到亲密的联结。这些年来,她求学在外,后来生活在北京,却始终热衷于打造心灵意义上的情感世界,将故乡的风物移植其间,保存忽远忽近的家乡认同。

  评论家何平说沈书枝是“故乡的女儿”,这是极其妥帖的评价。她的所有书写,都是要将它们与她所生长的江南联结在一起,成为一种象征的凝固。她生怕不够牢固不够深刻,所以就层层叠叠、厚厚沉沉地累加着她的思念和冀望。

  她所凭借的,是家常的一日三餐,或闲暇的点心小吃,还有目及所见的万物生灵、蓬勃生命。她把它们密密实实地写进了散文,在不断呈现具象的过程之中,在一句跟着一句的缝隙里,她填充进去的都是情感的质量。

  这可能与我们的时代处境有关,一切都太快了,而在她这里,日子绵绵密密地织成了生活图景,从前到现在,还有长长远远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