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清/文

　　送大暑船是台州地区流传的一项大型民俗文化活动，椒江、温岭、临海等地都有点状分布，以椒江区葭沚街道最负盛名，2021年入选全国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活动的时间、各地的做法有所不同。葭沚是确定在大暑日，无论晴雨。温岭一些地方是大暑前后的任意吉日。“暑”，为炎热之意；“大”者，乃炎热之极也。于是，有了消暑、送暑等主题活动。

　　大暑船不是真正的捕鱼用的船只，是仿早年三桅帆船的模型船，长约10米，宽3米，重约1至2吨，船内设有神龛、香案等祭祀用品，还有猪、羊、鸡、鱼、粮、酒等食品和水缸、桌凳、被褥等生活用品，有的还配有水手、枪炮手、船长等角色木偶。船杆卧于船上，船体两侧为各种彩绘画面，书写着“顺风”“吉祥”等字样。这与我在石塘和坎门等渔区看到的大型工艺船的模样别无二致，只不过更大些。传说有一年，大暑船漂浮在黑夜里邂逅海盗船，海盗喝令停船，大暑船我行我素，一俟天亮，海盗愤而跳上船来，但见五圣像怒目相视，吓得连忙跪下，请求饶恕。

　　这大暑船上要送走的是谁？一村民告诉我是送五圣，就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相传他们含冤死后阴魂不散，常要作怪，皇帝便封他们为“五方行使者”，民间称为“五圣”。民众视“五圣”为凶神，既供奉之，又害怕之，欲将其送走。葭沚的送大暑船就是为了送走他们。

　　椒江建有多座五圣庙，我曾专程驱车去看个究竟。人间四月芳菲尽，从东山公园西南沿台阶拾级而上，五圣庙巍然屹立，“一庙一故事”讲述了五圣和送大暑船的来历，看得我如痴如醉。

　　在台州湾还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有一艘船在海上漂泊，粮断了，风急浪高，危在旦夕。椒江葭沚一渔民驾船相遇，就送了他们粮食。施救者名叫五圣，在救了人后便离去了。这些被救的温岭沿海渔民十分感激，事后专程到葭沚谢恩。这个说法正好印证了为什么椒江和温岭两地沿海送大暑船的习俗较盛。

　　送大暑船可以追溯到清朝同治年间。学者俞樾在《右台仙馆笔记》中记载：“前大暑数日，大建道场。至大暑日，送至出海。听其所之，俗呼为大暑船。”其讲述的活动全过程，与现在的送法如出一辙。每年节气进入大暑，天气闷热，台州一带瘟疫常发，台风、干旱、洪涝等灾害也常来光顾。台州海岸线长，捕捞之人众多，而海上多有事故，渔民便常去庙里祈求平安。于是，送大暑船这项群体性、规模宏大的民俗活动逐渐兴盛起来。

　　我从葭沚街道几位上年纪的人口中得知，这项活动已延续百年。老人蒋才法说：“我从孩子时起，就看父亲造大暑船，我也做了半个世纪，年年都造。”来自温岭的王凤仙已经70岁了，她说从19岁开始每年都会赶到葭沚送大暑船，为家人祈求平安。温岭市城南镇沌头村的五圣庙负责人毛福春，把1999年至2021年的活动都记在笔记本上，期间只有2020年因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而停止。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到去年，一起去看看台州渔区是如何送大暑船的。

　　椒江区葭沚街道，农历癸卯年六月初六（公历7月23日），大暑。

　　当日上午，五圣庙至文昌阁一带，活动场面十分壮观。沿路街旁店铺和巷道观者如织，万人空巷，集聚了数以万计之民众，大多是本地人，也有路桥、温岭、温州和宁波等地慕名而来的。一艘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大暑船停泊着；街上还摆放着“杨府庙”“渔休节庙会”“送暑平安”等各种牌匾和旗幡；身穿白色制服的鼓乐队、铜管乐队等表演人员悉数进入场地。我挤在人群中，听到穿节日盛装的村民王雪芬说，她凌晨就起床了，像过年一样，心里非常激动。

　　下午1时，在资深长者的指挥下，长队开始游行。队伍分15个类别，船放在拖车上缓缓驶出，鼓乐队、舞蹈队、民乐队、花鼓队以及抬阁、踩高跷、闹湖船的人列队表演，民众排在最后，队伍浩浩荡荡，长达数公里。行进中，船和轿会时不时停下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旗猎猎，舞龙舞狮等各种表演竞相开展，场面十分热闹。

　　行至码头，待选定的时辰一到，只见一艘机帆船“突突”响起，将大暑船拖起，向椒江海口驶去。出海口，海面浩然，机帆船上的船员将油泼到大暑船的帆上，点燃起火，由涨潮的潮水送往大海，让其随漂随沉。活动持续到下午5时许。

　　除了送大暑船的“重头戏”，其他环节也很有仪式感。比如，造船是从农历二月开始筹备的，领头的要和一众人上街采购青竹、木头以及200多个零部件，当地的造船工都是自愿来参加的，历经数月才能打造出精美绝伦的船只。小暑时要沿街游行，而从小暑到大暑还要举行请酒仪式，众人踩街相庆，规模可达千人，同时邀请剧团连续做戏。最后才是送大暑船。

　　这一活动因节气生发，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又与海洋文化有机结合，极富地方特色，因而延续至今，并被保护和发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