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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岭这个地方曾孤悬海外?
时有风吹/文
孤悬海外?避乱之地?海盗巢穴……提起石塘,如今远近游客络绎不绝,但是石塘的历史可能连许多温岭人都不太清楚。
在(太平)县东南六十里海岛中,旧属黄岩之六十六都。国初以倭寇数犯境,徙其民腹里,遂墟其地。有西岙,后岙,茗岙,蒲屿,大小姑岭,杜岙,西砂,新岙,大岙,慈岙,大小田湾,磊石,大小茭陈,总曰石塘。东有青礁洋,大小塔,绿屿,钓砰,厓崎,洋崎。南有五百屿,石龟峰,礁头,竿屿,永屿,党屿,箬屿。西有鹿星,横子片屿,鸡齐,深竹,母珠,上童,下童。北有积谷佛坛三所,白望在台极南,而远达海外诸国。惟百屿最大,与石塘对峙。
这是明代《嘉靖太平县志》对石塘的叙述。可以看出,四五百年前石塘还是一座海上的岛屿,与周围的孤屿岛礁离散不一。
那么最早的石塘是怎么样的,又是如何演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一
“石塘”这个地名疑似最早出现南朝的《永嘉郡记》中(距今约1600年)。
《永嘉郡记》记载:“乐城县石堂水口……”“石堂水口多宛鱼。”南朝时,乐清与温岭的界限或与今不同,“石堂”与“石塘”疑音近相谐,待考。
“石塘”这个地名第一次确切出现在地方志中,是在南宋编撰的《嘉定赤城志》。
《嘉定赤城志》记载:石塘酒坊在县东南一百里。
南宋时,石塘还属于黄岩县管辖,只是它离县衙有点远,到黄岩县城需舟船过渡,海陆总里程约一百里。
那时的石塘,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海岛。虽《赤城志》里没有记录岛上居民的户口情况,却记载了岛上有一个酒坊。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有酒坊必有人口聚居。宋代的酒坊,官监民营,而那些酒坊大多设于县内经济水平稍高的草市或墟市。
可以想象,800多年前,石塘已被纳入黄岩县政区辖地(第六十六都),岛上有进行季节性渔作的居民,渔港里有商船停泊,码头上有乡村集市。
宋元易代之际,石塘是一个避乱之地。
南宋末年的战乱,对台州影响巨大,大批陆地士民移居海中岛屿。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有南宋学者、前浙东安抚使、兵部侍郎陈仁玉,因抗元失败,隐居石塘,忠节守志。
在元代,石塘设有巡检司,是东南海上的漕运基地。
《大元海运记》记载:“今已至顺元年为率,用船总计一千八百只……平阳、瑞安州飞云渡等港七十四只;永嘉县外沙港一十四只;乐清白溪沙屿等处二百四十二只;黄岩州石塘等处一十一只……临海宁海严屿、铁场等港二十三只。”
这是至顺年间朝廷的海上漕运用船数量。可以看出,石塘是黄岩州的漕运节点。
元代黄岩由县升格为州,辖地几乎囊括整个温黄平原(包括现在的温岭市),全州人口众多,海上贸易繁盛。而作为黄岩州海上漕运出口的石塘,想必那时也是热闹非常的。
二
到了明代,原来热闹非凡的石塘,开始走下坡路。
明朝初年,海上走私集团、地方豪强和逃避战火的民众,各种人群散布沿海岛屿,为将这群人控制在王权之内,明太祖下令将东南沿海岛屿迁徙一空。
当时台州的石塘山也在强迁之列,“约午前迁者为民,午后迁者为军”(中午之后迁的,就会被充军,成为世代翻不了身的军户),在惨无人道的迁移令下,岛上居民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迁往异乡。
整个明代,石塘山没有政区设置,处于一种行政废弃状态。但在军事上,并不是弃而不守,为了防倭寇,官军在与松门卫城隔海相望的石塘山南端小交陈山顶设置了一个“小高瞭台”,观察海上往来船只动静。
明代中晚期,随着闽浙海上渔汛路线的形成,有追逐渔汛的福建渔民,开始到石塘山结棚搭寮居住。那时来到石塘山的福建渔民,只是一种季节性的、流动性的漂移,很少能在此定居。因为他们不是编户齐民,而是无籍之人,在岛上会被官府当成漳贼、倭寇围剿,他们是很难在石塘山繁衍生息形成渔村聚落的。
明末清初,郑成功率领南明军与清军在台州沿海展开拉锯战,战事漫长而激烈,太平县城、台州府城几度易手。石塘山也被郑成功军辟为山寨,长期盘踞。
为防沿海百姓接济郑成功,清廷颁发严酷的禁海令,将沿海居民内迁几十里。当时不仅石塘山再度被弃,就是松门卫城的居民也被迁移一空。
清初的“迁界禁海”持续了二十多年,太平县沿海人口驱赶流散殆尽,石塘山当然也成荒芜海岛。
康熙二十二年(1683),台湾郑氏政权归降,东南沿海的军事威胁解除,朝廷准许百姓迁回界内。虽然此时台州沿海已陆续复界,但石塘、玉环等孤悬海岛却没有立即复界。第二年(1684),朝廷又颁布了禁止民众赴外洋岛屿搭寮居住的命令,石塘山依旧属朝廷的封禁之地,不许百姓上岛居住。因为自明朝以来,台州近海岛屿常常成为福建人的聚集地和“贼盗”的据点,这被清廷视为纷乱的根源。
石塘山的开禁是在雍正年间(1722—1735)。自明朝初年被迁弃,一直孤悬海上的石塘山,终于设置了行政区划,属温州玉环厅。而对上岛垦荒的居民,官府有着严格的身份限制,一定要是“太平、乐清两县籍贯的无过之人”,并要求有族人、邻居的担保。至于上岛搭寮居住的福建人,一经发现,立即驱离。官府依旧对福建人成见甚深,限制他们落籍石塘山。
乾嘉(乾隆、嘉庆)时期,福建闽南地区的人口压力、自然灾害、民众反叛相继出现,饥民通过闽浙海路前往浙南沿海的人数激增,而当地官府却继续把他们视为贼盗,不给户籍,任凭他们成为海上流民。
闽南海上流民长期积压的不满,终于在“乾嘉之交”爆发——大量北上的闽南人开始投身海盗,占据台州大陈列岛,组成海盗大帮,造成了自平定台湾郑氏以来最为严重的海上危机。
为了应对这一危机,嘉庆元年(1796),石塘、沙镬、黄(横)门等14个离太平县较近的海岛,从温州玉环重新划归太平县管理,海防则由黄岩镇水师负责。
海盗大帮与清军水师整整相持了十几年,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终结了这些海盗帮派——嘉庆五年(1800)六月,盘踞大陈岛的凤尾帮,纠集闽盗水澳帮、土盗箬横帮、夷盗安南海匪,在准备攻打松门卫时遭遇强台风袭击,几百艘船、近万名海盗被风暴吞没。
清朝中叶的这次东南海上危机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随着海上匪患的平定,官府在石塘山重建汛哨,清查周边海岛居民,就地编甲。其实,这就是默许闽南人定居太平县周边岛屿,不再驱逐他们。闽南移民在光绪年间达到高潮,仅在石塘山定居的移民就超过千户。
在石塘山,来自闽南的移民往往以“岙”建立自己的家族式村落。岙,是海边港湾,地形表现为三面被山包围,一面向海敞开形成避风港。
三
石塘山的清代闽南移民,以陈姓居多,郭姓、庄姓次之,他们大多以讨海为生。
据说陈姓迁自福建惠安,主要居住在箬山的石仓岙、里箬、外箬等几个濒海的山岙中,他们与周边乡镇隔山隔海,形成了相对封闭的自然地理单元。在这种封闭的区域环境里,他们以单一姓氏聚居成血缘村落,讲闽南方言,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他们不仅在生产生活上互助,而且为了抵御海匪袭扰,在安全上也是集体防卫。
郭姓也迁自福建惠安,据说还是出自泉州“百奇郭氏”。
庄姓迁自泉州,迁入时一度定居龙门铜门,之后散居于钓浜、石塘。
在石塘山,台州本地的移民存在感极低,他们的人数很少,以前主要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温岭县沿海的宗族坞堡武装,有其地缘生存背景。它主要存在于石塘、箬山等濒海的山岙之中。这里居住的人群,主要是从闽南迁移而来,这些宗族坞堡武装是有别于地方民团的,它们的武力并不在区团或县政府的掌控之下。有一个事例,能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1931年3月,温岭县长唐楩献视察南区的石塘镇、箬山镇。当他在松门保卫团的护卫下从上马乡翻山走到牛栏岗时,被人拦住了,并被告知,需先遣人至石仓岙村、里箬村进行通告,才能通行。因为石仓岙村的自卫能力很强,外来部队经过如不先行通告,必被疑为匪徒,村中武装会占据险要地势,开枪阻击。
民国时期的石塘为渔港,有各类渔船四五百艘,约有居民千余户,街市较箬山繁盛。
当时与石塘山一水之隔的弔磞(钓浜)“隔海山”有海匪巢穴,聚集于此的海匪不下百十来人,他们以此为根据地,劫夺洋面过往船只的财物,甚至上岸赴石塘、松门一带绑掳人口。
温岭县一些商船和渔船为了自保,均携带武器上船。而少数渔船携枪,却是以自保之名,在海上行抢劫之实——“渔汛不利”的贫苦渔民私持枪械,对其它船只进行抢劫。《申报》就曾报道过:“渔汛时期,渔船均带衣粮、银洋,故有些渔民会趁此时掠夺,增加额外收入。”这类渔民其日常生活为半渔半匪,一旦行劫事迹暴露,就会彻底加入海匪团伙。
温岭沿海地区枪支的泛滥和石塘山坞堡武装的出现,是源于民国政府并不禁枪,民间持枪自由。据温岭县政府1931年至1933年在清乡期间统计,全县有合法枪械7771支,民间拥枪比例竟然高达1.72%,每百人中差不多有两人拥枪。这是温岭在那个混乱年代的真实社会状态。
据民国《温岭县政概况》介绍:“县内渔民“十九贫乏,每逢渔船起季,所有需用均向渔行借取,名曰‘船头金’,利息甚重。所有用船头金之渔户,其捕得之鱼须归发船头金之渔行经手贩卖,渔行复从中扣取佣金,渔户无渔行则不能得资起季。渔行无渔户则无鱼出卖。其相互关系甚大,惟渔户辛苦所得,被渔行重叠剥取……”
当时石塘山的渔民出海,多为木制帆船,易遭风暴袭击,船毁人亡。又加上海匪抢劫勒索,渔获物遭层层盘剥,收入无几。受雇渔民,收入更微。“出海渔民除供食外,每日只能得到0.16元报酬,终年劳累。全家不得温饱。遇到歉年,过着‘吃的卤汁汤,穿的破衣裳, 家里爹娘泪汪汪’的悲惨生活。”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石塘消灭渔行剥削,渔民间实现互助合作,置船添网,改进捕鱼技术,渔业生产迅速发展,渔民生活稳步上升。
2000年1月1日清晨,石塘成为新千年中国大陆第一缕曙光首照地。为了让这千年一刻变成永恒的纪念,石塘兴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千年曙光碑”。
进入新世纪之后,石塘又大力发展旅游业。石塘碧海怀抱,风光秀丽,绵延纡曲数十里,因常年受台风暴雨侵蚀,莨岩裸露,绝少平地。其景观以融合天工之巧和人工之妙的特色闻名遐迩,被人们誉为“东方的巴黎圣母院”和“画家的摇篮”。
今天的石塘已然由一个不起眼的小渔镇变成了网红打卡之地,环岛建起了滨海绿道和观景平台,而两边就是碧海蓝天和苍翠的山岭,还有沙滩、礁石以及繁忙的渔港,这一切正不断地见证着渔镇的繁华和沧桑。
石塘镇箬山渔港。
本版图片由记者 徐伟杰 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