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日报 数字报纸


a0004版:悦读

背负故乡的土地行走

——读《生命册》

  胡胜盼/文

  2015年,著名作家李佩甫的长篇小说《生命册》荣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塑造了诸多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可以说,这是一部厚重的、载有众多人命运的“生命册”。主人公吴志鹏是最特别、也是最具有研究意义的人物。他是文中的叙述者,也是参与者,他的所见所闻和经历构成了小说的全部。“一个背负土地者的心灵史诗,追溯时代与生命的艰难蜕变”是吴志鹏一生最真实的写照。2023年4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全集典藏版之《生命册》。

  《生命册》讲述了主人公吴志鹏从乡村走向城市最后情寄乡土的“变形”故事。小说主题词是引用泰戈尔的一句话:“旅客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扣,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这句话实际上是整篇小说的主旨,作家希望通过主人公吴志鹏(丢儿)从乡村到城市的漂流,通过对身边人物的审视来探寻自己的家在何方,来探寻“自己最深的内殿”里隐藏的是何物,来实现对人物的精神拯救。因此,李佩甫在反映现实的同时,更多关注的是作为精神主体的人,审视的是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

  吴志鹏的身世背景决定了自己人生体验的复杂。他是个弃儿,因为老姑父蔡国寅的一声令下,无梁村的村民担负起了养育“丢儿”的责任。吃百家饭长大的吴志鹏内心对无梁村是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的。进入城市成为一名大学教师后的吴志鹏,原本不会逃离校园成为一个漂泊者。可是,一个个来自无梁村的电话、一件件想解决却未能解决的事,让渴望报恩的吴志鹏内心深感无力和愧疚,农村人的身份和知识分子的尊严撕扯着他,挣扎过后他选择了逃离,成为了一个背弃无梁村和村民的人。辞职后的吴志鹏在金钱的引诱下逐渐放弃了知识分子的尊严和道德底线,以冠冕堂皇的借口骗自己出卖知识分子的灵魂,用自己的聪明和文笔来换取物质的需要。一步步,从一个大学教师到小说枪手,到股票经纪人,到上市企业的老总,吴志鹏走向了自己的“变形”之路。经过物欲横流的浸染,“我”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朴素、守底线、重人情的吴志鹏了。然而,吴志鹏的“变形”之路并非出于自己主动选择,是生存理想与生存现实的相互矛盾所逼迫的。

  相信读过《生命册》的读者对小说中另一男主骆驼的跳楼自杀是印象深刻的。可以说,吴志鹏逃离的实现是和骆驼有着直接关系的。吴志鹏和骆驼两人都想证明自己,都渴望在城市里扎根、生长、繁衍。理性的吴志鹏是骆驼内心欣赏的那种人,而骆驼是吴志鹏灵魂深处被压抑的另一个“他”,他们之间相互参照、对抗与妥协。为什么结局会是吴志鹏全身而退,骆驼自杀身亡,这正是因为他“背后有高人”。清醒的读者一定明白,吴志鹏背后的“高人”不是人,而是他对现代进程中残酷的必然性持有的警觉和道德批判,是他对自己的反省与救赎。他背负着故乡的土地,背负着土地固有的沉重与苦难。在城市站稳脚跟、基本生存条件得到极大满足之后,吴志鹏的性格又发生回归,转化为关注底层、心怀正义、回归底线,并且最终导向情寄乡土。

  吴志鹏因为车祸导致一只眼睛失明,这样的写法是有象征意义的。“失明和发疯使诗人更接近世界的真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吴志鹏眼睛失明这种外在的身体困境,给他创造了自我反省的机会,让他可以超越肉体,静下心来看现实中的人和事,与心灵进行对话,进行完整的自我认知。另外,也从另一个层面点出离开农村后的吴志鹏已经再也回不到农村。外部的生态、人的行为和内在的社会意识的转变使得昔日无梁村的精神生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传统意义上的乡土一去不复返。吴志鹏发现自己既没有融入城市,也没法回到故乡,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就像树上掉落下的叶子,被风一吹,不知飘向何处。

  李佩甫曾说:“《生命册》写了一个人的五十年,我却用了五十年的心理储备和酝酿过程。《生命册》是我的内省书。”由背离土地到精神还乡,作者赋予吴志鹏强大的自省意识,使他能够在复杂的背景下坚守住知识分子最后的底线,从而对人生命运追寻和叩问进行了深度表达;同时也透过吴志鹏的视角对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和原乡故土提出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