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诗“慧” 〉〉

　　那缕吹过唐诗的“东风”

　　●讲解人 箬横镇中学 徐敏红

　　“东风”作为诗歌中常出现的意象，在唐诗中尤其璀璨夺目。唐诗中的那缕“东风”，仿佛一位历史的见证者，游历过整个大唐。它漫游在高祖武德元年到玄宗开元初年的初唐，畅游过开元初年到代宗大历初年的盛唐，历经大历初年到文宗大和初年的中唐，自然也见识过文宗开成初年到天祐四年的晚唐。于是，它便沾染了大唐不同时期的气息。

积极乐观的初唐“东风”

　　百废待举，万业待兴的初唐时期，一切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这种情绪便沾染在那缕“东风”之上。

　　宋之问在《奉和春日玩雪应制》中写道：“北阙彤云掩曙霞，东风吹雪舞山家。琼章定少千人和，银树长芳六出花。”诗中“北阙”对“东风”，“彤云”对“吹雪”，“曙霞”对“山家”，尤其是“掩”“舞”二字的使用，让人仿佛看见宫阙在彩云掩盖下流光溢彩，漫山遍野的积雪在东风吹拂下纷飞飘舞。这里的“东风”带来初春的寒意，预示着春之将至。

　　“草圣”张旭的诗歌颇有其书法狂草的意境，他在《春游值雨》中写道：“欲寻轩槛列清尊，江上烟云向晚昏。须倩东风吹散雨，明朝却待入华园。”诗中，张旭化被动为主动，殷勤邀请“东风”吹散春雨，为明早游园做好准备。这缕“东风”吹散春雨，有力且喜悦。

　　李峤擅长写咏物诗，他那《中秋月二首》（其一）里的“东风”跨越时间长河，吹彻万古岁月：“盈缺青冥外，东风万古吹。何人种丹桂，不长出轮枝。”中秋望月，诗人面对月圆月缺，借“东风”发出如赤子般的疑问：是谁种了月中丹桂，为何树上没长出月轮？这一声问将人带入了犹如仙境的童话世界。“东风”之中满满的是憧憬和期待。

　　无论是宋之问歌颂时代的“北阙彤云掩曙霞，东风吹雪舞山家”，张旭表现自我洒脱和气势的“须倩东风吹散雨，明朝却待入华园”，还是李峤体现时空永久性的“盈缺青冥外，东风万古吹”，在“东风”的意象中，满含初唐时期诗人们的希望和乐观。

激昂有力的盛唐“东风”

　　盛世大唐恢宏、雄强且浪漫。于是，那缕“东风”也在诗人笔下呈现出昂扬有力的气势。这一时期最有名的诗人莫过于李白和杜甫，让我们读读他们笔下的“东风”。

　　李白诗中的“东风”形象千姿百态：有寄寓游子思妇之情的“东风兮东风，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有表现思妇别离之苦的“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有感慨时光飞逝年华易老的“东风吹愁来，白发坐相侵”；有表达孤寂之感的“东风扇淑气，水木荣春晖。……彼物皆有托，吾生独无依”；有展露与友人别离之情的“东风吹客梦，西落此中时”；还有赞美春景，暗含自己仕途得意之情的“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无论那缕“东风”如何喜悲，它呈现出的模样都具备李白诗歌“极度亢奋的生命激扬，不可一世的傲兀狂放，出人意表的想象夸张”的特点。

　　如果说李白的诗歌较多表现盛唐蓬勃向上、浪漫豪放的精神，那么杜甫的诗歌则侧重表现大唐由盛转衰的苦痛历程。

　　他在《哀王孙》中写道：“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这里的“东风”指从东而来的发起战乱的人，“血腥”二字则体现其来势汹汹。这阵风颠覆了皇城的辉煌过往，使王朝从此走向下坡路。言辞之间，隐含的是诗人对现状的忧心。

　　无论是感时还是伤怀，盛唐诗人笔下的“东风”意象都显得张扬有力。

疏淡忧伤的中唐“东风”

　　安史之乱撕破了盛唐的华衣，残酷的现实剧烈冲击文人们的内心，瓦解他们对自我和国家的信心。此时，“东风”意象的感情基调开始由浓烈、大气，变得疏淡、忧伤。

　　这种变化首先体现在咏史怀古诗中。窦巩在《南游感兴》中用“越王台”暗示唐王朝正在由盛转衰，诗中写：“伤心欲问前朝事，惟见江流去不回。日暮东风春草绿，鹧鸪飞上越王台。”起句“伤心”二字奠定了全诗的感情基调。在此基调下，预示短暂美好时光的“日暮东风”显示出诗人面对国力衰败时心里的焦虑和担忧。

　　其次，体现在感叹世情艰难的思乡诗中。卢纶一生失意，只是因为权贵的推荐，才有了一段极短的官宦生涯。他在长安书写下《长安春望》：“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闲。家在梦中何日到，春生江上几人还。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卢纶的家乡是河中蒲（今山西永济），刚好位于长安的东面，所以“东风吹雨”其实暗示东风来自家乡。而“草色闲”的“闲”与思乡之愁形成强烈对比，写出诗人在遭遇艰难世情时内心的忧伤与悲哀。

　　再次，体现在送别诗中。戴叔伦年少遭逢大难，为避永王兵乱，随叔叔流落人生地疏的异乡，家计窘迫。这段经历影响着诗人对世情的态度。他在《别郑谷》里写：“朝阳斋前桃李树，手栽清荫接比邻。明年此地看花发，愁向东风忆故人。”此诗将花与“东风”相联系，显得伤感惆怅，缠绵悱恻。这种情感与盛唐高适《别董大》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豪迈壮丽之情相比，显得忧伤悲观。

惆怅伤感的晚唐“东风”

　　晚唐时期，社会矛盾尖锐、弊端凸显。“东风”之中便有了看不到希望的诗人们悲观避世、惆怅伤感的情感。

　　如李群玉的《桂州经佳人故居琪树》：“种树人何在，攀枝空叹嗟。人无重见日，树有每年花。满院雀声暮，半庭春景斜。东风不知恨，遍地落馀霞。”树开花，春景美，只是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随着“东风”落下余霞蔓延至人心。“东风不知恨”，吹开一树的花，吹响一院的雀声，却不知盛世不再。诗人借“东风”渲染出一院悲伤。

　　深怀“中兴之梦”的杜牧在七言咏史诗《赤壁》和《金谷园》中都借用了“东风”意象。前者用“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假设历史，令人深思。后者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借景生情，日暮、东风、啼鸟虽是春日景象，但因这“怨”字，便都蒙上了一层凄凉感伤的色彩。“不与周郎便”的“东风”和“怨啼鸟”的“东风”在缅怀历史之中寄寓诗人感伤悲哀的情思。

　　在晚唐特殊政治环境之下，文人们失去了曾经的信仰和希望，只有在诗歌里纾解自己心中的苦闷。自然，“东风”便带上了他们可悲的末世情怀。

　　意象之中总会融入作者的情感，沾染时代的痕迹。这“东风”飘飘荡荡，自然沾染了红尘气息，有了尘世丰富的世情……

　　张旭

　　李白

　　思维拓展 〉〉

　　当那缕“东风”走进宋词之中，你能读出南北宋这两位词人笔下“东风”里的不同情怀吗？

　　南乡子·春情

　　［北宋］苏轼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菩萨蛮

　　［南宋］张孝祥

　　胭脂浅染双珠树。东风到处娇无数。不语恨厌厌。何人思故园。

　　故园花烂熳。笑我归来晚。我老只思归。故园花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