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寄温岭
郑凌红/文
有时候,胸口的私家车有点堵,似乎是温岭卡在我心里了。
对于异乡,如果空间距离较远,没有特别关联的人和事,很难再次踏足。
就像旅游,去过的地方很难得会再去,也不一定想去。但温岭,有偏心,有诱惑。那是海对我的邀请,种在心底的新千年第一缕曙光的印象,成了赶路的旗帜。
彼时,我的出发是波澜壮阔的。从乡下坐中巴到县城,再从县城去往市里。草草吃过中饭,在长途车站候车,坐午后一点五十的班次去温岭。如果没记错,站内满壁悬挂的班车时刻表上,记录的里程近四百公里,需五个小时。
我没有微信。车上收到的是短信,她说“我在客运站等你”。抵达时,天微黑,灯火阑珊。看着她干练的短发,那不曾改变的眼神多么纯净和清新,正如我对这座城市的感悟,如海风吹起,心旌摇曳。
一到温岭,我的心就靠泊了下来。但停靠在肚子,发出抗议时,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不喜欢往大饭馆去,她便领着我去小街小巷。不坐车,凭双腿。看沿街的店面,看不同的人,体味不同的新鲜感受,才是最大的异地体验。
她说请我吃海鲜,入乡随俗。人声鼎沸处,我们寻一张小方桌落座,店门对着街面,城市的人流、烟火气、美食的鲜香交杂在一起,熟悉又亲切。一阵风吹来,又一阵风吹过,四目相对的瞬间刻骨铭心,越过了光阴的庸俗。
葱[靠] 鲫鱼是第一道菜。一条鱼躺在瓷白的长条碟子里,底层是一层油,鱼身上有一段缠绕延展的葱丝,中间的凸起处有一朵黄花静卧。轻咬一口,肉质细腻,色香味欣然碰面,打出了招牌美食的头阵。渔家醉白虾是第二道菜。早些年,我在湖州和苏州都吃过这道菜。醉白虾以白虾为主料,用白酒、生抽、葱姜、白糖放在特制的容器里呛制而成,属于生食水产菜品。上桌时鲜虾仍活蹦乱跳,呛制后清香扑鼻,白虾壳薄,虾肉鲜嫩。第三道菜是墨鱼干煨菜干。墨鱼干有嚼劲,煨菜干有回忆杀。我弱弱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菜的?她说,有一次学校采风活动,你专门跑到饭店后厨,看了菜单,说要辣一点,最好是浙西的烧法。我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女人的记性可真好啊。所有好的坏的她都会给你记着,记在大脑这个本子里,划上线,标上符号,伺机发送。
第四道菜是嵌糕。对面的她,看着我,眼是海。嵌糕在嘴里,堵住彼时的情绪。不记得哪位作家说过,只有女人的眼睛才是海。海能把冒险的男人淹死,眼波也能。与美女同席的乐趣就在这里:听惊涛拍岸,看孤帆远影天涯尽。天涯就在咫尺,可肚子好像还没吃饱。我问,还有最后一道菜吗?然后,一碗海鲜面就上来了,圆盘里呈现着香甜的诱惑。我顺势拿公筷挑了一碗,接着拿来她的碗,将此前的残渣刮落到餐巾纸上,装上几筷子面。我知道她的胃口很小,食欲和她的樱桃小嘴一样精致。那顿饭,我们吃了很久。
时光从来不会等一个人。夜深人静时,我偶尔想起温岭,想起那些年的匆匆而过,仿佛看到那些年的痕迹,跨越天各一方,成了最不易察觉的人间怀念。
许多景象,在此刻透过眼眸。银泰城,宝龙广场,顺景水街,这些似远实近的灵魂安放处,就像那年的海鲜面,吃过了就忘不了了。不管去或不去,不管心在路上还是人在路上,温岭对我来说,就像家乡的土话“味蕾”一样,深深植入脑海。
人世间所有的情绪都离不开物和人。有时候,物连着人;有时候,人连着物;有时候,物人合一。还好,总有某个刹那,记忆鲜活如昨……
就像岁月不曾走,我们永远不想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