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陈乃安”

　　记者 赵云

　　历经众人大浪淘沙般的调查考证，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内，航空烈士公墓英烈碑上镌刻的“陈乃安”三字，不再是连籍贯都没有的一个名字。

　　 近日，首批18位中国籍抗日航空英烈信息的勘误和增补工作完成。“陈乃安”后面，赫然写上了“浙江温岭”。

　　 回顾英烈事迹，是对英烈的致敬，更是对历史的铭记。在温岭，调查考证工作未停歇。他的身份信息、生平事迹渐渐清晰。日前，陈乃安的百岁胞妹掏出压箱底的一张全家福。这张照片拍摄于1932年，陈乃安抱着女儿，坚毅地望向镜头。

　　清明节，院士启动“寻人接力”

　　崔向群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南京天文光学技术研究所研究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母亲的提议下，她到上海看望姨婆，并见到了姨婆的女儿。崔向群称，姨婆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义女。

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就在崔向群工作的研究所附近。2020年，她第一次走进纪念馆，被纪念碑两侧的英烈名字所深深震撼。

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是国内首座国际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馆藏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苏、美等国空军和航空战士在中国大地上联合抗击侵华日军的丰富史料，航空烈士公墓英烈碑上镌刻着4296名中外抗日航空先烈的名字。

到成都后，崔向群将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托她到纪念碑上找找有没有上海姨婆丈夫的名字。后来由于疫情和工作繁忙，崔向群一直没能完成母亲的这个心愿。去年，90多岁的母亲去世，这也成了崔向群的遗憾。

　　今年清明节期间，钟山风景区官方网站首次完整公布纪念馆中1468位中国籍抗日航空英烈的名录。其中，A23碑号的英烈为陈乃安，籍贯一栏为空白，生卒时间为“—1937.7.8”，即牺牲于1937年7月8日，生年不详。

　　没多久，“陈乃安”这个名字，就引起了崔向群的注意。崔向群记得，母亲生前曾说过，姨婆丈夫的名字就是陈乃安，在抗战初期执行送法国人去香港的任务，返程不幸坠海牺牲。陈乃安牺牲后，有衣冠墓在温岭。

　　4月7日一大早，她通过微信向77岁的舅舅陈大申核实，陈乃安是否就是她上海姨婆的丈夫。 陈大申是土生土长的温岭人，他知道城区县后山曾有衣冠墓和凉亭，只是后来被破坏了，当街井一户陈姓人家，有家人是抗战时期在飞机上遇难的。

　　通过朋友们的查询，陈大申得到了一些关于陈乃安的资料。陈乃安是箬横九份村（今前九份村）人。据江文辉《箬横历代乡贤简略（第一卷）》记载：“陈乃安，九份人……抗战时期为中国航空公司职员，在运输物资时于舟山群岛牺牲，时民国政府通令嘉奖。名列《中国抗日战争英烈名录》。”

　　先生尸骨无存，其父母及妻为之建此衣冠墓。八角亭之横额题为“爰得我所”，而楹联则已佚存，亭内筑其父母之坟墓。随着时间的推移，亭、墓、塔均被破坏了。

　　陈大申还得知，陈乃安有个妹妹陈珠英100多岁了，住在敬老院里。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个妹妹将坟墓移建。

　　确定英烈陈乃安就是她的姨外公后，崔向群将陈乃安的情况告诉了航空烈士纪念馆。

　　牺牲时，他不到30岁

　　确定陈乃安的身份后，崔向群联动温岭等地亲友和多位热心人士寻找陈乃安留下的足迹。航空烈士纪念馆希望崔向群能提供陈乃安的照片和出生年月。

　　陈乃安的墓碑上，应该有生卒年。为了找到陈乃安的墓，陈大申在山上转了两天，4月9日终于在虎山儿童乐园上面找到了墓碑，碑上并未写陈乃安的生卒年。此外，墓旁边还有两块残碑，是初葬时留下的，可能是后来受损了，内容并不完整，但有“十五岁出外”等字样。也就是说，陈乃安15岁便外出求学了。

　　热心人士在《云浦陈氏宗谱》上查得，陈乃安系云浦陈氏族人，谱名为继谷，字乃安，生卒配等信息均无记载。

　　陈大申称，他们走访发现，陈乃安的两个女儿和义女均已过世，无法通过她们得知陈乃安的出生年月。

　　几经查询，崔向群得知陈乃安是杭州安定中学（现杭州第七中学）1925届毕业生，与他同时毕业的有数学家柯召、中共地下党员汪益堃等。她在南京大学档案馆找到两份陈乃安的学籍卡，显示陈乃安1926年9月进入东南大学商科读书，入预科，是年18岁。1927年，东南大学和其他学校合并为国立中央大学，商科改称商学院，陈乃安于9月转入本科一年级读书。

　　学籍卡上记录的“18岁”，可能是周岁，也可能是虚岁。按此推算，陈乃安可能是1908年或者1909年出生的，牺牲时为29周岁或者28周岁。

　　《申报》记录过他的英勇

　　陈珠英的家人称，陈乃安在航空公司不是普通职员，是无线电专家，他带出来的两个弟弟陈乃宁、陈乃宏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于陈乃安的职务，中国国家博物馆数据库中两份《申报》的报道内容能佐证。1936年3月7日、8日《申报》刊出的《昆明号机被迫降落》《中航公司已得电告下落》两篇报道称，1936年3月5日，中国航空公司“昆明号”飞机从重庆飞往贵阳执行任务，航线返回途中遇恶劣天气迫降，机身和发动机已毁，机组成员和乘客都平安，陈乃安为无线电报务员。

　　陈乃安是怎么牺牲的？

　　江文辉称，陈氏在箬横曾是名门望族，陈乃安的牺牲事迹被当地百姓口口相传。他在编《箬横历代乡贤简略》时，根据陈氏宗谱等资料，了解到了陈乃安的事迹。

　　不过，根据目前查找的资料，崔向群更相信另一种说法，她估计陈乃安与中国航空公司机组人员是1937年8月8日在香港附近的海上因天气原因遭遇空难的。

　　《中国航空公司 欧亚——中央航空公司史料汇编》中，中航公司大事年表在1937年只记录了一起死难事故。1937年8月8日，中航“浙江号”飞机由香港飞往上海，在距离香港东北方90英里的芝兰（或赤朗）角（Chilang Point）因恶劣天气坠毁于海中。机组4人，乘客7人，其中，正机师和7名乘客均获救，副机师和两名华籍报务员失踪。

　　根据中航协会官网事故报告记录，两名华籍无线电报务员一人姓“Sui”。陈乃安是否为另外一名报务员，还有待查证。“尽管没有核实，但这个时间地点与我母亲讲的情况较符合。”崔向群称。

　　90多年后，英雄的面容再次清晰

　　5月底，陈大申还给崔向群发来了一份惊喜——一张陈乃安在内的全家福。

　　原来，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市文史研究馆馆员杨正波从陈大申处得知陈珠英住在敬老院后，前去拜访老人家。

　　陈珠英说，他们家共有兄弟姐妹8人，陈乃安是四兄弟中最大的，她是四姐妹中最小的。目前，她的7个兄弟姐妹均已过世。她与大哥年龄差距较大，大哥的很多事情她已不记得。

　　不过，陈珠英说到自己珍藏了一张全家福，当即拿了出来。

　　这张全家福上共有16人，兄弟姐妹8人中，除了一个姐姐没在，其他人都在。照片后排右三是陈乃安，他当时抱着大女儿。陈乃安右手边，分别坐着他的父母，再右边（后排左三）是他的妻子金韶韵，当时怀有身孕。

　　照片上方有题字，上有拍摄时间民国二十一年（1932）五月十五日，落款为“乃安识”。

　　收到照片后，崔向群将它发给了航空烈士纪念馆。

　　这一个多月，花费了崔向群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南京到温岭再到北京，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特别是温岭的亲友和爱心人士，很让她感动。在她看来，陈乃安的名字被刻在烈士碑上，温岭当地人记得他，还流传着他的故事，这些已经可以了，她也完成了母亲的嘱托。

　　“保家卫国的情感基石，在不同时代的中华儿女心中都是相同的。寻找英烈、致敬英烈，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崔向群说。

　　据报道，按照目前的资料统计，在1468位中国籍抗日航空英烈名录中，有92位是浙江籍，还有200多位未知籍贯。

　　英魂不朽，每位英烈都应被铭记。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