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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蚕豆青青时光暖

  钟玉红/文

  走进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蚕豆的鲜绿如同田园的篇章,静静诉说着乡土的温情。肥厚碧绿的豆荚,包裹着饱满充实的豆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蚕豆,川渝地区又称胡豆。据传,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的种子,因地而异,它又被赋予了罗汉豆或兰花豆的别名。我儿时吃蚕豆,曾好奇追问其名字的由来,外婆说是养蚕时吃的豆子,我家从未养过蚕,所以联想不起来。又或许,如《食物本草》中所言:“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

  我的家乡位于长江中下游地带,雨水充沛,气候温和,是盛产蚕豆的地方。儿时,外婆会在秋季播种蚕豆。播种往往需要两人配合,外婆在前面挥舞着锄头,挖出一个个土坑,我则紧随其后,将几粒蚕豆撒入土坑中,再撒两把混合了农家肥的草木灰,播好一行,向前行进一行。最后,外婆边用锄头将土刨进坑里把蚕豆盖上,边笑着说:“再过几个月,又能给我家乖乖做怪味胡豆吃咯。”

  半月后,蚕豆便会悄然萌发,嫩绿的叶尖破土而出,楚楚动人。第二年初春,蚕豆花开始绽放,淡紫色的花瓣夹杂着白色的斑块,显得淡雅朴素,犹如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在碧绿的枝叶间振翅欲飞,引来蜂蝶飞舞。

  蚕豆花凋谢后,茎上便萌生出尖尖的小豆荚。随着气温的回升,豆荚的生长速度变得异常迅猛。到了春末,每个豆荚都如同怀揣着小秘密,小肚子鼓胀得圆滚滚。

  蚕豆丰收时,外婆把蚕豆角摘下来,用尼龙袋子装回家。我便搬一把小板凳,与她一同坐在宁静凉爽的堂屋,微风穿堂而过,带来一丝凉意,我们边剥着蚕豆边看着电视剧。电视里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宛如一首天籁之音。我学着外婆的手势,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巧妙地一抵,蚕豆角便在一声清脆的“嘣”响中裂开,一颗颗鲜绿、扁扁的蚕豆便跃然手心。剥出的蚕豆宛如未经雕琢的翡翠,青翠欲滴、鲜嫩如玉,让人眼馋。

  乡间吃蚕豆,讲究的是赶早不赶晚,时间越早,蚕豆越鲜嫩,口感越好。每当外婆剥出新鲜的蚕豆,总是将其放入沸水里煮两分钟,随后捞出沥干,再热油,倒入葱花、盐、蚕豆,翻炒即可。蚕豆皮变得干巴巴的,内里的蚕豆瓣依旧保持着翠绿鲜嫩,外焦里嫩,一口咬下,一股清新的乡野气息溢于齿唇之间。

  论下饭,我更喜欢蚕豆炒酸菜。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过:“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食方佳。”外婆也会做,酸菜是她冬天腌在土缸里的雪里蕻,取出几根洗净、切好,与嫩蚕豆同炒。这道菜金绿相间,颜色好看,仿佛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口感与味道同样出色,炒制后的蚕豆细腻,仿佛带有一丝肉香;酸菜则在炒制后变得酥脆如薄片,其独特的发酵香气被完美地保留下来,一入嘴里“刺啦”散开。

  蚕豆可做菜,亦可以当零食。在立夏那日,外婆将一颗颗饱满的蚕豆煮熟,用细线巧妙地穿成一串,挂在我脖子上。我仿佛变成了沙和尚,戴着这串特别的“佛珠”,迫不及待飞奔出去和伙伴在村舍间追逐嬉闹。新鲜劲儿一过,便忍不住将脖子上的熟蚕豆一颗颗捋下来,扔进小馋嘴里,满足地嚼着。

  玩累了回到家,便看见外婆在做川渝特有的怪味胡豆。她将新鲜的蚕豆泡水后,唤我一起去掐头端的黑线,下锅油炸至酥脆。随后,用清水加糖熬煮出浓郁的糖浆,看准火候,加入各类调料。当糖浆泛起鱼眼大小的气泡时,她迅速将炸好的蚕豆倒入锅中,使每一颗都裹满糖液。待冷却后,一盘酥香四溢的怪味胡豆便呈现在眼前,每一颗都有着独特的风味。

  我常常倚在灶房一角,还不等上桌,便急不可耐地拈起一把送进嘴里。磕破酥脆的皮,用大牙咬碎硬邦邦的蚕豆,瞬间,一股甜、辣、咸、麻的复杂滋味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我的味蕾。可是吃得真过瘾,嘎嘣脆的口感、满口的香气,满脑子只留下一个念头:好怪哦,再来一颗!外婆笑着叮嘱我慢慢吃,小心磕着牙齿。

  蚕豆,小巧且质朴,蕴含着庄稼人深沉而坚韧的品行。它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每一个豆角的轻轻裂开,都像是捕捉住了时光的轨迹,将我与外婆共度的那段青涩而温馨的时光永远定格。好想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感受“邻居田埂相逢语,十里春风蚕豆香”的初夏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