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卖毛豆的女人》解读现代诗的创作

　　●讲解人 泽国五中 温德斌

　　芳草诗“慧”》

　　卖毛豆的女人

　　她解开第一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二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三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四层衣服的纽扣

　　在最里层贴近腹部的地方

　　掏出一个塑料袋，慢慢打开

　　几张零钞，脏污但匀整

　　这个卖毛豆的乡下女人

　　在找零钱给我的时候

　　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

　　就像是做一次剖腹产

　　抠出体内的命根子

　　诗人简介 〉〉

　　王单单

　　1982年生于云南镇雄。曾获首届《人民文学》新人奖、2014《诗刊》年度青年诗歌奖、2015华文青年诗人奖等。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6—2017年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出版诗集《山冈诗稿》并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好诗·第一季”。

从生活中撷取诗意

　　法国作家缪塞尔说：“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当代诗歌无论流派有多少个，风格有多少种，其中永远少不了现实主义作品这一环。纷繁芜杂的当代诗歌，不管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指向明晰的饱含悲悯的且能让我们感同身受的作品永远有它的一席之地，它一定会在现在或者未来的某个时刻，击中你柔软的心灵和敏感的泪腺。

　　万物皆可入诗，从熟视无睹的生活里撷取诗意，从看似平常的生活里找到不平常的意义，这是当代诗人的使命之一。你生活中的、你所关注的都可以是你笔下的，触动你心弦的、感动过你的，都是最好的题材。所谓诗意，并非一定是风花雪月，鸟语花香，“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所以当本首诗中，诗人将塑料袋、毛豆、零钞这些不起眼的生活中常见的东西呈现在面前的时候，你的心头可能一颤，原来这些也可以入诗，而且能写得那么感人。

　　它给我们每个热爱诗歌的人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范本，那就是：诗歌里的题材可以是我们生活里所有感动过我们的东西，没有任何物品或物象是天生的注定的诗歌意象，只要你被感动过，只要你有想法，它们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诗歌，因为它们都曾经让我们深深地陷入过沉默。

用细节制造悬念

　　著名导演希区柯克说：“悬念是保持观众注意力最有效的办法。”电影如此，小说如此，诗歌亦可如此。当代诗人们越来越认识到，打动读者的往往不是那些鸡汤式的哲思睿语，而是看你对生活的体悟有多深，尤其是看你笔下的细节有多真切，有多震撼。而当一个诗人用细节来制造悬念的时候，就会在短短的分行中营造出平地起波澜的效果。

　　开篇“她解开第一层衣服的纽扣”，这个悬念立即就抓住了读者，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她为什么要解开那么多层的衣服的纽扣？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是什么东西？哦，是零钞，是币值小、脏污多的一点零钱，却要藏那么深，造成这种对视觉强烈冲击的反差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是贫穷。如果不是因为贫穷，谁会将钱藏那么紧？就那么一点点钱，也要藏得紧，不藏那么紧，万一被偷了怎么办，万一走路不小心丢了怎么办？

　　在二维码时代，有些小读者可能不懂这幕藏钱、掏钱的细节，可能会觉得描写不真实，但是从上个世纪走过来的人，几乎都见过这一幕。如果不理解，你也可以去问问你们的父母，他们知道，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几乎都有一个塑料袋，藏得深深的，里面装了些带体温的零钞。

　　当然，只有高明的诗人才能捕捉并表现出这今天看起来仍然那么动人的一幕。所以，诗歌的第一步和其他写作一样，观察，记录感动你的生活细节。如果你有心去搜索，去阅读当下诗歌刊物或网络上那些优秀的诗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一帧帧生活细节的呈现。

　　值得一提的是，细节的张力还表现在，诗人抓住的是短暂的时间，但是这个片段一旦进入到读者的体验和还原加工之中，就无限延迟了感受的时间，这是诗歌时间的“相对论”，是化短暂为永恒的魅力。优秀的诗歌无一不是如此，含蓄蕴藉而又隽永深远。

让语言充满张力

　　诗歌的张力来自于克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妙处尽在克制之中。诗人且将悲悯农妇的心暂时按住，而是通过复沓的手法，不厌其烦地用四个近乎雷同的句式来表现藏钱之紧（一般来说，作家们复沓用到三次就是极致了，可见诗人之大胆），在制造悬念的同时，气脉上起到了充分蓄势的效果，为下文“掏出”什么的这个谜底起到了绝佳的铺垫效果。

　　区别于很多用于舞台表演的大型朗诵诗，本诗只有一个比喻，但是那么准确，震撼。将掏钱的动作比作“剖腹产”，意味着取出的艰难，取出的是和生命一样珍贵的东西，它给我们很大的想象空间。加上“剖腹产”的过程中，配合上两个动词“剥开”“抠出”，极富动感和力量，给人强烈的心灵震撼。从上文的“打开”换到这句比喻中的“剥开”，诗人暗藏着一个将衣服比作是笋叶甚至是皮甲的比喻，再一次指向了卖毛豆的女人对这些零钱的珍视；而“剖腹产”这个比喻则直接将这种珍视推向了极致，暗藏的言外之意是，这些零钱虽然看上去那么少，却是她的“命根子”，像是藏在身体里面的一个不愿出来，需要人为的手术才可以取出的，藏在身体里很久很久（十月怀胎）的新生儿。

　　从这个角度来看，此诗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写诗的启示：比喻不一定要多，甚至尽量避免用“像……一样”这样的散文化句式，多采用借喻。而且尽量克制，坚决避开直接抒情的句子，尽量用画面感强的句子去呈现。为了增强画面感，请多在动词上下功夫，而不是形容词的堆砌。

　　此外需要一提的是，诗歌里的场景也可以是借鉴甚至是虚构的，只要是触发了作者的情绪或灵感的，只要能打动读者的心灵的，就都是好诗，未必非要是自己亲身经历或亲眼所见。同学们在理解或创作的时候，千万不要直接将诗歌里抒情的主人公和作者画上等号。古诗如此，现代诗亦是如此，你写的诗同样可以是如此。

　　拓展延伸 〉〉

　　题目：用诗歌记录你感受深刻的一个生活镜头。

　　用分行去记录你觉得有意思或者有意义的生活片段，或者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镜头。不要计较口语还是书面语，但不要用方言；如果下笔艰涩，可以适当模仿你读过的诗歌形式，请尽量回避诸如“爱”“生命”“灵魂”之类抽象的“大词”；能不用形容词就不用形容词，最好在二十行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