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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城市晃荡者的“闲适”

——读《理想的下午》

  赵佩蓉/文

  “必须是信步而行,走到哪里不知道,走到何时不知道,那种信步而行方能获得高品质的自由,心灵安静下深度满足的自由。”语出《理想的下午》。这种“任性,再任性”的浪游,虽不能随时亲至,心里总存向往。

  《理想的下午》是中国台湾作者舒国治的旅行散文集,从美国东、西海岸到英国牛津,从北欧到日本,都留有舒先生的足迹。他将经历过的地方细致描绘,在咖啡馆、小旅馆甚至卧铺火车上探寻不同城市的地理结构、历史文化和生活方式差异,解锁每个城市与众不同的魅力和文化。斯德哥尔摩是座水天一色的城市,书中是这样描述的:“波罗的海上散列的成千岛屿,将水面匀摆得波平如镜,如同无限延伸的大湖。太多时候,津浦无人,桅樯参差,云接寒野,澹烟微茫。不用攀高爬低,其实是最佳的自行车水平滑行看景的城市。”他形容该城的安静:“只见人在路上打移动电话,从来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是如此轻声低语,仿佛是在演练嘴形。”在旅馆翻看电话簿,他发现瑞典人的取名大多沿用山石树草的名称,桦、橡、榆特别受欢迎。

  如此细致的发现,源自松弛和漫无目的的晃荡。舒先生的旅行类似当下非常时髦的“CityWalk”,以“闲散”“沉浸式”为主要标签。这种漫游方式,完全有别于年轻人中曾经兴起的“特种兵式旅行”,即在极有限的时间内游览尽可能多的景点,挑战体力极限,容易忽略未知环境里的具体细节,往往是“来去匆匆,拍过照,发过朋友圈”的蜻蜓点水。

  急匆匆的节奏,很难感受城市的底蕴。舒先生是个例外,闹中取静,乱中从简,要的是一份恬淡闲适。“在杭州,某个冬日早上五点,骑车去到潮鸣寺巷一家旧式茶馆,为的未必是茶,未必是几十张古垢方桌所圈构的建筑趣韵。为的是什么呢?是茶炉上的烟气加上桌上缭绕的香烟连同人嘴里哈出的雾气。是的,便是这些微不可得的所谓人烟,才是下床推门要去亲临身炙的东西。”不必固执于旅途中变化无穷的景致,用双脚去探索,深入城市的肌理,浸润于市井烟火,感受当地居民的本色生活,领略城市的独特气质。城市漫步能够让节奏慢下来,让心静下来,并尝试着抵达心中一直企盼的某种境界。

  闲散的旅行方式,当然需要用相同风格的文字匹配。舒先生的文字介于文言和白话之间,缓缓展开,娓娓道来,不仅从人文的广度和深度来开拓读者视野,让大家感受旅行的美好,还会引发读者对生命和自由的思考。他写“理想的下午”,耳边飘荡着专属于下午的声响,可以是人家墙内的麻将声,划过巷子的“大饼——馒头——豆沙包”的叫卖声,也可以是修理皮鞋雨伞的铁击声。声响,一如窗外投进的斜光,永远留给下午最深浓的气味。

  午后麻将、沿街叫卖、小手艺人招揽生意,都是俗事,但是舒先生用长短音节的变化,化俗为雅,引领着读者在去往远方的过程中,体味文字所蕴含的独特情绪。烟火气的记忆触觉,带着舒先生现场参与的体验,具有感性的征服力,打开读者的感官功能,开启对某些细节的“美学”感知。将审美贴近现实生活,不必刻意追求大格局深立意,文字凡常而琐碎,却能照亮俗常世界之一隅。舒式的“文如淡水”,不见布局谋篇的大技巧,不见辞藻的精雕细琢,实则大有匠心,讲究语言本身的魅力。

  再一次翻阅《理想的下午》,勾起了我的一点生活经验。这么多年来,唯阅读和徒步没有被辜负,休息日最喜欢在老城晃荡。那一次,在温州五马坊看了古典风格的建筑,尝了老字号鱼圆;信步踅进府井街,书店文具店杂以民居,安详却不沉寂;偶然发现一处驿站,不仅仅是一处歇脚的地方,最不缺少的竟然是书,简易的木架上陈列着各种书籍,书架下的四方桌上铺着黑蓝底子白色小碎花的浙南土布,搁着画本、笔墨、围棋等物件,可以坐下翻书、写字,甚至只是发呆,待在旧时光里,待在心事里。这种漫游,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时间和空间上给生活一个放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