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晓慧 文/图
张锡德:钻研学术不顾身 患癌病逝留叹憾
动念去箬横镇三甲村采访,是因为偶然翻到《箬横镇志》人物简介中“张锡德”的这条介绍:
张锡德(1957—1989) 三甲村人。中学语文教师。1983年师从胡竹安教授研究近代汉语,六年间,与人合作出版、发表著作论文计70余万字。1986年在全国近代汉语第二次学术讨论会上宣读《〈水浒传〉中的同音记字与吴语中的普通(记者按,应是“温岭”)话》论文,引起较大反响。
镇志上的短短四行字,实在难以展示张锡德的生平事迹。记得二十多年前,看过一篇“寒沙子”写的怀念张锡德的文章,非常感人,从此,张锡德这一名字就牢牢地刻在心底了。看了《箬横镇志》,得知张锡德是三甲村人,1月8日上午,记者便来到了三甲村。
三甲村仅有三甲地和泥屋里两个自然村,村委会驻地三甲地,《温岭市地名志》介绍称,三甲地“位于村境中部。实为三涧,以水得名。地处下乌沙八份浦东岸,原为点状散村,今村舍大多拆建于村南的林石公路两侧,渐成线状村落。396户,1190人。多朱、赵姓”。而泥屋里,“位于村境东南部。因其地大多数房舍原为泥墙茅屋,故名。南邻东浦苑,处林石公路南侧,村周多池塘,为块状村落。192户,483人。多赵姓”。
在村部老人活动室,记者了解到,张锡德是兄弟五人中最小的一个,如今,兄弟五人仅其二哥张二侬、四哥张福青还在世。记者找到了张二侬和张福青夫妇,张福青回忆说,张锡德去世时,其子张修仅6岁,他是抱着张修送葬的。而在张福青房子东边的张锡德故居,因为父亲张英仲不慎失火,那间房子已成了荒基。
记者记得“寒沙子”是蔡宝定先生的笔名,想方设法联系上了蔡先生,他仍清楚地记得文章发表在2001年第一期的《温岭市志通讯》上。根据这一线索,记者在温岭图书馆地方文献室查到了这篇《古路无行客 寒山独见君——怀念张锡德》。同时,记者也联系上了张修,在此后的几天中,与他聊了不少。
父亲张锡德去世时,张修岁数太小,因此记忆并不清晰。他说,印象中,“父亲应该是一个很理想化的共产党员,埋头做事不惜身,终积劳成疾去世。”这是张修后来看了父亲留下来的学生时代日记得出的印象。
《古路无行客 寒山独见君——怀念张锡德》记载了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陈高华对张锡德论文的评价:
1986年12月,《温岭县志》顾问、全国政协委员、温岭籍史学家陈高华老师返乡指导修志,见面的第一天就向我打听张锡德其人其事,同时嘱我想办法弄来张的那篇《〈水浒传〉中的同音记字与吴语中的温岭话》,他要好好研读一番。原来这年的11月间,全国近代汉语研究会在上海召开年会,张锡德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会议,在会上宣读论文并介绍撰文缘起,引起与会者极大兴趣。次日,《新民晚报》以《武大郎说温岭话》为题,介绍乡村中学教师张锡德研究《水浒传》事迹及其论文在会场上的反响,《北京晚报》作摘要转载……陈高华老师读过张锡德那篇论文后,作了如下评价:报纸追求新闻效果,标题哗众取宠。但张锡德这篇文章的意义不可小看,它证明《水浒传》成书过程中,曾在吴语区流传过,并经过吴语区民间艺人语言加工,同时也证明现代温岭方言中保留了较多的中古汉语语音。
蔡宝定1982年与时任乌沙中学语文教师的张锡德认识,当时,张锡德写了一篇论证汉语语音与词义关系的文章,向许多行家征求意见,蔡宝定是“唯一如此诚恳地向他提出意见的人”,从此两人成为好友。“我们之间不断有书信往来,他每写成一篇论文,总寄我征求意见。”据蔡宝定此次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回忆,张锡德与上海教育学院中文系胡竹安教授合作,也是他牵线搭桥的。
《古路无行客 寒山独见君——怀念张锡德》中谈到《〈水浒传〉中的同音记字与吴语中的温岭话》一文是如何诞生的:
据他后来谈起,他所撰论文中,自己比较看重的有《〈百喻经〉词语札记》《〈法显传〉词语札记》《〈五灯会元〉词语拾零》《〈清平山堂〉话本商兑》等等。《〈水浒传〉中的同音记字与吴语中的温岭话》是他编《水浒词典》时的副产品,《水浒传》许多同音记字在普通话中已非同音关系,而在温岭方言中却仍是同音关系的现象,引发他的兴趣,于是有了这篇论文。
下面一段读了让人心头沉甸甸的,也正是这一段,让记者在阅读后,永远地记住了名不见经传、一心钻研学问的张锡德先生:
1984年11月,我调县政府专职从事地方志工作。次年五六月间,我写信征询他对新县志方言篇有什么想法,准备向领导推荐他为方言篇执笔人。锡德复信婉辞,他说他太忙了,与胡竹安教授合作《水浒词典》,与大学教师王恺先生合作《西游记词典》,与广州龙潜庵先生合作《宋元明俗语词典》,而这一切都得在课余进行,他还担着两个班的语文课。他实在太忙了,三件事就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还有精力再接受其他的事。三部词典他最看重的是《水浒词典》,费心血最多的也是《水浒词典》,不分白天晚上,从课堂里出来,一头扎进资料堆里,学校里那间不足八平方米的寝室,桌上、床上摊满各种工具书、参考书和摘录的资料卡片。
他五次自费赴上海,与胡教授商讨《水浒词典》编撰事宜,在胡的基础上新增词目2000多条,搜集旁证,注音,担负全书的整理、编排、誊抄。他一天天消瘦下去,脸色一天天失去光泽,终于累垮了,住进医院。诊断书出来了,肝癌晚期!那一刻如同晴天霹雳,众人惊愕、痛苦、啜泣、叹息……在医院病房里,他仰靠在病床上,屈起双膝作垫,埋头写着,见了我只是勉强一笑,除了一口白牙还透出些许生气,整个人形瘦得不成样子,叫人瞅了心里沉甸甸的不好受。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事实上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妻子在一旁啜泣,从他妻子含泪的叙述中,我了解他的艰辛,他的执着,他无怨无悔的追求,他淡泊超脱的天性。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每一天每一分钟都献给了他所追求的事业,不知休息为何物,不知今夕是何夕。夏天,用旧长裤裹腿防蚊虫叮咬;冬天,在纸板箱里塞进破布旧絮替双脚护暖。他与人合作的三部词典(其中一部未完成)和一篇篇论文,就是在如此清苦艰难的条件下写出来的。陈高华老师曾经感动地说道:想不到家乡还有人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做学问,敬佩,敬佩!
他与人合作的《水浒词典》,是上海市社会科学研究七五规划的重点课题;他留下的论文,得到过著名学者郭在贻、蒋绍愚教授的奖许。
为了编书、写论文,张锡德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对于其家人来说,宁可他少出点成果,也无需为了编写词典、写作论文如此费心劳力,毕竟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于这个清寒的农民家庭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记者曾在网络图书馆看到过胡竹安编著的1989年版《水浒词典》,在后记中,胡竹安教授有两处写到了张锡德的名字:
一九八七年三月,我正式退休,当时有病在身,两个多月,无法再动手工作。病情好转,就复看了全稿,发现问题还不少,特别是急需解决的大量誊抄、剪接、核对工作找不到人去做。直到暑假,我决心请张锡德先生来上海家中帮助我。我们把全稿重新整理一遍,把例证删去了两千来条,抽换了近五百条,新增了三百来条;词目增删的幅度也不小。至于随手修改的释义、注音,那是更多了。这样基本具备了把稿件送审的条件。
另一处是:
在编写过程中,特别值得令人感动的是,张锡德先生作为一个农村中学的教师,教学任务和进修负担本来已很重,他竟能在我关键时刻,主动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他年轻,刻苦耐劳,一年多来为此书的誊抄、整理,补充例证,用力甚勤,贡献极大。
朱、赵为三甲村两大姓
三甲村的两大姓为朱、赵,其中朱姓为松浦朱氏八房。朱姓人口在三甲村占三分之二,松浦朱氏祠堂在邻村双透村。《松浦朱氏宗谱》载,第一世朱湋,“字繁伯,官终台州太守,文公曾孙,宗恭帝时汪公立信知其有才,荐为台州守,寻托疾免官隐天台水南。元初访文公遗迹至黄岩,与公门人后游。林叔孙因其无嗣,以女妻之,遂留居山亭”。其四世孙朱贵巍,“字洵显,号沧崖,入赘松门寨邵氏,遂世居焉”。
赵氏宗谱为大溪《冠山赵氏宗谱》,三甲村赵氏属于赵家墩(松门镇星光村)一系,冠山赵氏始祖赵德明次子宗颖后代(冠山赵氏五世)迁赵家墩,后又分沙浦派、四岙派、肖溪派三派。在城东街道肖溪村228国道北边,有赵家墩始祖赵学徒偕配林氏之墓。2023年10月20日,《冠山赵氏宗谱》圆谱,三甲村的9岁小学生赵宸萩作为最小辈二十九世哲字辈代表,参加了圆谱祭祖庆典活动。
天后宫附近渔民较多
三甲村有三甲地天后宫,是《世界妈祖庙大全》中收录的26座温岭天后宫之一。该庙虽名天后宫,但主祀的却是本宫娘娘,两边分别是妈祖(天后)和送子娘娘,三位娘娘的寿旦分别是七月廿五、三月廿三、二月二。另外还有观音殿、大神殿,大神殿祀杨家将全堂,主祀杨三郎。
有天后宫的地方都有渔民,三甲村也不例外,村民除种田外,过去还有推虾、踏弹涂(跳跳鱼)等作业。在三甲村,踏弹涂不是钓弹涂,也不是在海涂地上埋竹管诱捕,而是徒手抓取。据老渔民回忆,过去他们在杨柳坑、上马石那边的海涂地上都作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