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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出发

  李剑峰/文

  一直觉得自己手头上有事,得快赶,快赶,像一条牛受轭一样向前,向前。而当我花了半天时间把此前创作的戏曲剧本汇集成一个文件,起名为《李剑峰戏曲剧本集》时,顿觉得时间停顿,空白。

  19个戏曲剧本,其中越剧大戏4部,越剧音乐剧3个,越剧小戏12个,共计10多万字,这是我三年戏曲创作的汇总。如果出版,足是一本厚厚的书,但目前并无出版的打算。

  我觉得我该写点什么,类似于三年的总结,类似于一本书的自序或后记,对自己有个交代,对读者有个介绍,要不,读者只见剧本,看不到“背景”,看不到“内幕”。

  2020年,是我的退休年。快到年底,我拿到了退休证书。此时,我年满60岁,具有43年工龄,其中在群众文化工作岗位上27年。

  也是这一年,我决定进入戏曲剧本的创作。此时,离我写第一个剧本已经28年,离我加入中国戏剧家协会10年整。

  而在此之前,我没有涉足戏曲剧本的写作,更准确地说,没有水平和胆量。在我看来,群众文化线上的文字类创作,最难的是小品、小戏,而小戏比小品更甚;在我看来,戏剧领域的创作,戏曲剧本最具高度,包括唱词的写作以及合辙押韵,自己力所不逮。

  在退休之年,我决定开始戏曲剧本创作,是因为我觉得戏曲是最擅长人物内心挖掘和表达,是最为抒情的戏剧表现形式,我现在这样的年龄,需要这样的表达——对人物的表达,对事物的表达,对这个世界的表达。

  在退休之年,我决定开始戏曲剧本创作,也许是历经时间、阅历和创作的积淀,给了我些许的能力和信心。

  而在创作对象上,我选择当地历史文化题材。我觉得我生在这方土地上,喝着这一方水、吃着这一方粮长大,如果说人生有所成就,有所收获,也是得到这一方土地的滋润和哺育。当我活在“当下”时,不能忘却“过往”,不能忘却在这方土地上曾经生活过的人和曾经发生过的事,历史就犹如舞台上精彩的演出,一幕拉上了,另一幕又打开了……直到今天,当然还将永远延续。

  写本土题材,既是一种便利,也是一种回谢,更是一种职责。我得把往事用剧本呈现,我得把先贤用剧本立传。

  历史文化题材的素材,只能间接获得,那就是阅读。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对当地文史钻研不够以及古代汉语能力薄弱,好在这些年来,宣传、文化、媒体、档案、民政、党史等部门对当地的历史文化进行了挖掘、整理,出版了一大批普及读本。

  我潜下心来,汲取。

  由此,我创作了以地标和传说为素材,呈现山海文化、表达温岭精神的《石夫人》;一生布衣,半世江湖的南宋爱国诗人《江湖诗人戴复古》;明朝嘉靖三十一年五月,太平县官兵民众凭借城墙,抗击倭寇保家卫国的《太平抗倭图》;以男女青年相遇、相爱的故事,表达爱乡、爱国之情的《寺前桥风情》;以织土布攒钱造桥,甚至牺牲丈夫和儿子生命的《李婆桥》;世界第一部植物学辞典《全芳备祖》作者陈咏成长的《“花痴”少年郎》;清朝进士、音韵学家戚学标救灾的《二嫂开仓》;中国第一家股份合作制企业诞生的《敲章》……

  其实,我发现一些现实题材,如新农村建设,又忍不住手痒,也创作了《大牛“当官”》《把关》《凉亭里的理发摊》等。

  10年前,我曾经写过,戏剧创作哪有什么行云流水,妙笔生花,一气呵成,这只是传说而已。我深有感触,创作一个戏曲剧本,从素材到作品,那是把一堆泥巴塑造成一座少女塑像的过程。那么风姿绰约,那么鼻梁挺拔,那么眼睛有光,甚至睫毛、头发分明,从泥巴到少女塑像,得需要多少道工序,花费多少心血。在创作中会碰到无数的艰难险阻,会紧张得大脑氧气都接不上。某时某刻某一个缘故,都完全可以成为我甩手的理由,一个退休人员,没有任务,没有指标,甚至没有名誉压力,高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干不下去了,这个戏走不通,这个戏不成立……但是,我不放弃。

  山峰在那里,只有攀登,只有跨越;要不,我就是一个懦弱的逃兵。

  每一个剧本都得反复改,特别是大戏,现在少的已改七八稿,多的已改了十几稿,是“稿”,不是“遍”。一个三千来字的小戏,整整修改了两年。

  当然,前提是学习,借鉴。庆幸生活在这样的年代,有着兴旺的出版业,更有着打捞不尽珍宝的互联网,能读到那些高山仰止的剧作家的剧本,能随时观赏到远在千里之外或几十年之前精彩无比的演出。

  我觉得我需要补的课太多了;我觉得中华传统文化太博大精深了。

  剧本写出来了呢?我有着清醒的认识,也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戏剧创作本身就是“冷门”,而其中的戏曲剧本创作更别想“前景辉煌”。尽管连续两年剧本被“戏剧中国”年度作品征集推选,连续两年剧本在长三角地区征文获奖,有剧本上了省舞台演出和进入省戏剧创作双年会讨论,但占总的数量不多,因为无论是发表、征文或演出,提供的机会和平台本身就少之又少。

  就像真正的爱,不是爱对方身上依附的光环,也不是爱对方的前程,而是爱一个人的本身;哪怕历经千辛万苦,颠沛流离,还依然爱着。

  我为什么选择寂寞孤独的戏曲剧本写作,并坚持下来呢?很简单,因为喜欢,因为热爱,现在体力和脑力还好,得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不要等气数将尽时,想到我原来想做的事却没有做,而怀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最后,我得扪心自问一下:写戏曲剧本,除了出于喜欢、热爱,除了所谓的担当和责任,究竟图的是什么?

  能获奖,能演出,能发表,如果再能获几笔稿费,当然开心。但这只是愿望,愿望和现实是有距离的,甚至有可能不可跨越,除了有没有机会,还要看你剧本的水平,即使你有水平,还要看人家的眼光,还要看人家挑选的类型、题材、风格……

  我是要感受创作这个过程,从一堆泥巴变为一个少女塑像的过程,交织着辛劳、纠结、痛苦和欢欣,如一个女子十月怀胎,到孩子呱呱坠地。你想想,一个母亲抱着自己孩子凝视,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也如同当驴友,在艰难的登山途中,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甚至后悔这次出行,但在回程的路上,或者回到家“咕噜噜”地狂灌茶水时,再回望历程,有说不出的愉悦和满足感、成就感。

  做事,从某种意义上讲,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我写的剧本,达不到完美,也非能与大家名流之作相比,但我每写一个剧本,都竭尽全力。剧本在改中提高,能力在写中提升。专家的点拨和指教,我非常感激,就是朋友对一些词句的指正,我也是感动在心。

  因为有着这个过程,生活充实起来了,吃吃喝喝,嬉嬉荡荡,这徒有躯壳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创造让我觉得人生有意义,有价值。

  年轻时,读到过一句名人箴言,好像还抄写在笔记本上,至今还记得:劳累一日,可得一夜安眠;勤劳一生,可得幸福长眠。

  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这是我退休后最年轻的三年,我把主要精力献给了戏曲剧本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