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的

　　才是最好的

　　陈连清/文

　　眼下，高考刚结束，有的学生能上清北，有的只能进职校，“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些家长对自己的孩子没能考上好学校，会以“别人家的孩子”来说事，抱怨自己的孩子“无用”。

　　“别人家的孩子”是个网络热词，说的是人家的孩子优秀，许多家长常以自己的孩子与之比，总觉得自惭形秽，望尘莫及。这便成了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恨铁不成钢的口头禅。这个表现在许多方面，尤其是表现在学业上。

　　这里有一个“什么才算是好的”的问题，是以名气为标准呢，还是以合适为标准？让我们来看看“一只公鸡的选择”。一只公鸡在土堆上觅食，一会儿用脚爪使劲往后刨，一会儿用嘴啄，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它翻出了一颗又大又亮的珍珠。公鸡仔细端详后很失望地说：“这虽然是宝物，但对我毫无用处，还不如找到一颗米，可用来填饱肚子。”说罢，它将珍珠丢在一旁，继续找它的米粒。珍珠对于人类来说价值不菲，而对于公鸡来说还不如一粒米。公鸡都懂得，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么，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呢？

　　适合自己的能力。能力就是自己的能量，好比物理中的磁场。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做什么，如：在机关里，能做书记市长，还是做办事员；在企业里，能做董事长总经理，还是做一般的员工。人们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自己的梦，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是不是做后者就很不堪？不见得。牡丹有牡丹的艳丽，小草有小草的清香。在智者眼中，大凡有相的，皆为虚妄，见相非相，即见如来。

　　适合自己的性格。人的性格是“泾流合渭流，清浊各自持”。有内向的，有外向的；慢性子的走路苍蝇踏不死，急性子的走路一阵风。不同的性格对于工作和学习有着不同的适应性。《西游记》里，唐僧内向又理性，充当领导的角色；孙悟空外向又泼辣，充当开拓者的角色。

　　适应自己的兴趣爱好。兴趣爱好是通向成功的一把钥匙，它能激发人们的热情，使人们处于欢乐的状态，虽苦犹乐。1973年，比尔·盖茨考上了哈佛大学，他发现自己对软件开发有着浓烈的兴趣，在读到大三时，就毅然退学，不要文凭，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软件开发上，在为第一台微型计算机开发了BASIC编程语言的一个版本后，1975年创建了微软公司，成为了互联网技术全球领导者。

　　能力、性格、兴趣爱好一旦形成，就有相对的固定性，会在一个人身上如影随形。但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经历、见识的积累，有可能得到改变，从而主宰着一个人向更好或更差的方向发展。

　　我是个内向的人，不善言谈，也缺乏多的兴趣。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进入县级机关做宣传工作。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战胜自己的缺点，每当出场发言时，做足准备，像老师备课一样，努力向同仁学习方法和思路等。这样，经过几年的磨炼，逐渐变得活跃、开朗、外向起来。到后来越是宏大的场面，人越多，我的发言越带劲，越有激情。

　　要知道，每个人的天性都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来源于基因的不同，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神经类型。

　　生物学告诉我们，人体是由细胞组成的，细胞包括细胞膜、细胞核、细胞质三部分；细胞核中有些种类物质被碱性染料染成深色的叫染色体，染色体由蛋白质和DNA（脱氧核糖核酸）组成；DNA由4种不同的碱基（A、C、G、T）组成，这些碱基按一定顺序排列组合成基因，一个DNA分子中约有25000个基因，这些排列顺序不同的遗传基因都各具特定的遗传信息，导致了个体的千差万别。这使得每一个人的神经系统、荷尔蒙水平、大脑结构和功能都不一样，从而决定了每个人不同的性格、兴趣爱好、能力水平。“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就像莱布尼茨说的，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每个人的经历也都不同。我们都生活在特定的时空场景中，会形成特定的时空适应性和特定的感受。我们从上世纪50年代走过来的人，“吃糠咽菜”的景象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后来，许多人又经历了上山下乡。这一代人被打上了岁月的烙印，家有剩饭剩菜，总舍不得丢掉，重新烧一烧，蒸一蒸，又拿来吃。而年轻人就不一样，他们更从卫生考量，往往把剩下的东西“轰”的一声倒进垃圾桶，在所不惜。这里无所谓对错，只是说明不同的经历会产生不同的习性。在相同时空中，每个人具体的人生轨迹又是不同的，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和观点。一片树叶飘落下来，在有些人的眼中是“零落成泥碾作尘”，而有些人看到的是“化作春泥更护花”。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人的性格、爱好和能力在不同的实践中，会开出不同的花朵，就像春天里一畦参差不齐，五彩斑斓的百花园。

　　什么才是“最好的”？在工作或事业上就更直接，更普遍了，也更需要有一个清晰的回答。这里，往往地位和金钱是衡量标准吗？金钱越多，地位越高，就越好吗？非也。还是那句话：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因适合自己而带来的快乐人生才是最好的。

　　《庄子·外篇·秋水》记载：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庄子说的那神龟是国王用锦缎包着放在竹匣里好，还是让它活在烂泥里摇尾巴好呢？庄子又说：“我更适合在烂泥里摇尾巴，请回吧。”

　　我在《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一文里讲述了台州人王一成的“快乐观”。1982年，他从浙农大毕业分配到省农科院做兽医工作，开始时觉得又脏又臭又累，不大适合自己；后来潜下心来，与全省许多养殖大户交往多了，医好了许多病症，渐渐觉得这里有人生的价值，热爱上了这份工作。有一次徒弟发现，他竟用嘴巴品尝猪粪来诊断病症，他已把这份工作看得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了。一次他的徒弟、同事们在辩论，不少年轻人认为做兽医没前途没出息，辩得面红耳赤，莫衷一是。最后，王一成亮开了嗓子——

　　人生的终极目标是钱吗，是当大官吗？不是，而是快乐，是内心的幸福感、成就感。快乐和成就感的获得有许多途径。钱多、官大只是一种途径，但钱多官大就很快乐吗？不见得，也可能很不快乐。我们做兽医，当疫病流行，猪农五脏俱焚，我们为其排了忧解了难，他们真诚地感谢我们，尊重我们。这难道没有成就感吗？我每每在猪场诊治，常常会觉得身在猪圈，心在天堂。

　　这一价值取向的深层意蕴是向内求的。这是一个哲学命题。归根到底，事物的发展，毕竟内因是第一位的。这又使我想起了王阳明的名言：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看到人家子女考上清华北大了，就心生焦虑，甚至责怪自己的孩子，这是在向外求，拿别人的作为标准套用到自己身上；而根据自己的能力和水准选择学校和专业，是从内在出发，是向内求。向内求会更有功用，更会获得心灵的快乐；一味向外求，只能使自己愁眉苦脸，伤痕累累。

　　“别人家的孩子”固然好，考上清北的孩子自然有突出的优点，但并不一定是样样都好，高耸云天的山峰也有深深的沟壑。古代，身无分文的刘邦当上汉代的开国皇帝；只有小学文化的英国人法拉第钻研电磁学，发现了电磁感应原理；等等。这些典范无不在教导我们：要善于发现自己的闪光点，扬长避短，从而做最好的自己。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作为重要参照，这是外在的横向的比较；更为重要的是向内看，拿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比，这是纵向比较。每个人只要在纵向的比较中，有长足的进步，都值得称颂。我们还要规划自己的明天，当明天到来时再回望今天的自己，又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这种人和人的比较而显示出的不足和缺陷，是常态。但这并不是要我们在滚滚人流中，在高手林立间，失去信心，自暴自弃。相反，我们要自重自爱，接纳自己，镇定自若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果有人轻视之，践踏之，我们应嗤之以鼻：你强管你强，清风拂山岗；你横管你横，明月照大江。

　　这样说，并不排斥学习“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有什么好的地方，我们还是要“拿来”，由此映照出自己的短处，知耻而后勇。这种学习，不是生搬硬套，而是要把他们的经验纳入到自己的目标体系之中，真正化为自己的东西。相比之下，强调向内寻求自己更是兹事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