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是一股化不开的

　　汽油味

　　章柠檬

　　认识父亲 是从他身上的汽油味开始的

　　一双油渍斑斑的大手

　　把我端放在他膝盖上

　　命令我：快！叫我爸爸

　　我想躲 却躲不开

　　原来这个又脏又累的货车司机

　　就是我父亲

　　父亲很少陪伴在我上学的路上

　　他甚至会忘了我上哪个年级、哪个班

　　可他会准确无误地拦住

　　那几个经常欺侮我的调皮男孩

　　满身的汽油味让他们相信

　　我爸会像修理机器一样修理他们！

　　父亲很少和我正式交流

　　他似乎不太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可他会斩钉截铁地说：爱看什么书，就买！

　　然后把一把满是汽油味的零钱

　　塞进我口袋

　　父亲几乎没有休息天

　　除了过年

　　他很少换一身体面的衣裳

　　可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天

　　他穿上白衬衫亲自送我

　　到300公里之外的杭州

　　开着他那辆笨拙的大货车

　　一路都是我熟悉的汽油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我厌倦这样的汽油味冲进我的教室

　　悄悄塞给我一大包红薯干

　　转身离去时已让我听见

　　周围一阵窃笑

　　我厌倦这样的汽油味不由分说地冲进KTV

　　大声嚷嚷着：灯太黑了！男女都分不清

　　我不得不让他得意地领我回去

　　我厌倦这样的汽油味总是等在

　　我回家的路上

　　一百次地问：他是干什么的？

　　然后我一百次地回答：反正他不是

　　开货车的！

　　在我的婚礼上 父亲把我的手重重地压在

　　另一个男人的手上

　　小学都没毕业 说话还口吃的父亲

　　竟说了一个长句子：

　　这丫头虚荣 她看不起像我这样开大货的

　　你这双斯斯文文的手可要把她拽紧了

　　拽一辈子！

　　我突然想紧紧地靠在父亲的肩头

　　这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汽油味

　　这里是我的大山！我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