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霏/文

　　经常，梦见一条围裙，高高晾晒在竹竿上，不时被风扬起又落下，我站在围裙下仰望，阳光穿过飘动的围裙，落进我眼底。

　　记忆中，太婆总系着围裙，特别是冬天的那条蓝色粗布宽幅围裙。大围裙两边各缝了些折子，腰右边还有一朵用丝线绣的红色荷花，两条扁长的带子绕一圈系于腰上，像长裙一样遮住了腰以下整个身子。

　　这条大围裙可花了太婆不少时间和心思。她自己种的棉花，送去集市弹回来，再自己捻线、织布、染色，找裁缝缝制，最后，自己描红刺绣才算完成。

　　说起刺绣，村里人没有不佩服太婆的。她画花鸟鱼虫非常传神，画好后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绣起来，在她熟练的飞针走线下，布上慢慢出现了新鲜的花朵、栩栩如生的飞鸟鱼虫。我最喜欢太婆围裙上的荷花，曾经趁她晾晒围裙时，偷偷拿下来披在身上，可惜围裙太大，我太小，在胸上绕几圈，还会有一截拖在地上。

　　寒冬腊月，太婆常把火炉装进大围裙，抱着它取暖，我喜欢窝在太婆怀里，冰冷的小手一伸进大围裙，瞬间就有股暖意传遍全身。有时太婆会从火炉里取出红薯，剥开外皮，用纸包住尾部再递给我。我吃着香甜软糯的烤红薯，开心地又蹦又跳。

　　儿时的记忆，多半跟吃有关，记得太婆前门屋后共有两棵大杏梅树，每当杏梅金黄成熟时，太婆便用竹竿去打，我在树下撒欢跑着捡杏梅，太婆把围裙一撩，又成了装杏梅的兜子。

　　太婆的围裙不只装过这些，记得稻谷成熟时，我与太婆在稻田里拾稻穗，捡起的稻穗也装进太婆的大围裙里。那简直就是个乾坤袋，我们在院子里摘的豆荚、山上采的茶叶，都会统统收进太婆的围裙里。

　　闲暇时，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太婆系着围裙，忙碌在山上采茶、小溪边洗衣、院子里种菜、灶台边做饭、卧室内织帽，而我总是跟在太婆身后，抓着她的围裙撒娇。童年的回忆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许多年后，我嫁到太婆妹妹所在的村子，见到了太姨婆。恍惚中，看到太婆向我走来，她冲着我笑，高高的个子，方脸，脑后梳着发髻，藏青色斜襟上衣，腰间系着蓝色粗布大围裙……妈妈说，这是太姨婆，太婆的亲妹妹。可这分明就是太婆，跟我记忆里太婆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腰边少了一朵红色的荷花。

　　那之后，太婆的蓝色粗布大围裙，便常常出现在我梦里。太婆，你也想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