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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女性情谊的 巨大力量

——读《形影不离》

  赵佩蓉/文

  你从来都不知道,

  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起,

  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这是少女希尔维献给同学安德蕾的礼赞,出自西蒙娜·德·波伏瓦的非虚构小说《形影不离》。这本写于1954年的小说,直到生命结束,波伏瓦从未将手稿公开。2020年,经波伏瓦的养女命名,小说出版面世。

  少女波伏瓦曾经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友谊。在教会学校,九岁的波伏瓦身边坐着浅棕色头发的扎扎。扎扎率真大胆,风趣幽默,为波伏瓦带来了阳光和快乐。为了争夺各门功课的第一名,她们形影不离。以自己和挚友扎扎为原型,波伏瓦在《形影不离》中讲述了希尔维和安德蕾相遇相知离别的经历。

  《形影不离》对女性情谊有深刻的理解和表现。在男性主体地位的社会背景下,女性处在第二性地位,以男人为归属。年轻比漂亮,恋爱比男人,结婚比经济,女性普遍围绕着男性邀宠献媚,女性之间的关系主调是竞争与嫉妒。女性情谊始终居于婚恋的重要性之后,友谊比想象中更难建立。即使是在现代社会,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女性朋友往往虚与委蛇,互相攀比,暗中较劲,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网络上习惯用“塑料花姐妹情”去形容。但是,《形影不离》展现了纯粹的女性情谊。友谊始于希尔维对安德蕾个人魅力的强烈欣赏。安德蕾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她聪慧过人,能轻松考取第一名;放学后穿过街区独自回家而不需要接送。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是“灰色中的一抹嫣红”,惊艳了希尔维的世界。希尔维为她着迷,甚至认为“安德蕾一定是那种神童,将来一定有人为她著书立说”。她们之间,无所不谈,莫逆于心。波伏瓦用细腻又克制的笔墨,记录了人生中的第一份爱慕。

  可是,无形的巨手掌控着安德蕾的命运。尽管安德蕾想做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家族义务和信仰教戒却给她设置了层层樊篱。根据宗教、社会等级、经济状况等标准,安德蕾被安排相亲、结婚。一系列致命因素交织串联,削弱了她的自信和对生活的热情,安德蕾终于一病不起,生命停止在22岁。希尔维失去了安德蕾,波伏瓦失去了扎扎。友谊没有因此画上休止符,而是沉淀为最厚重的鞭策:你死后我就成为了你,我替你走向了远方。希尔维出去工作,不必仰赖婚姻,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形影不离》展示了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小说映射女性生存的真实处境,深层次地揭示了女性“他者”境况的历史根源和社会原因。上个世纪初,世界是属于男性的,社会恪守传统伦理道德,女性依附于男性的劳动和奴役,从来没有社会欲望的支配权。未婚女性以贞洁为最大价值,已婚女性以家庭为唯一出路,因为女性的目标就是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安德蕾如困兽一般的抗争,不过是以卵击石的悲壮。心甘情愿在牢笼里沉沦的女性同样令人悲哀。安德蕾的母亲卡拉尔夫人,年轻时也有“天真无邪的脸庞”,“眼神中带着某种吸引力”。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她被强制嫁给了一个乏味的男人。一座大宅,一群孩子,一份极为“相称”的生活,是卡拉尔夫人作为一个完美女主人的全部含义。卡拉尔夫人摧毁了安德蕾的初恋,还用无休止的杂事榨干了安德蕾的时间。为了得到独处喘气的机会,安德蕾不惜用斧子砍伤自己的脚。女性独立太困难了。姐姐玛璐卑怯地抗拒过,终究嫁给了拖着孩子的沉闷鳏夫。母亲,姐姐,安德蕾,遭遇惊人地重复。被“围捕”的可怜人,正是那个时代多数女性的共同命运。

  《形影不离》反映出强烈的女性觉醒。希尔维亲眼见证了挚友试图冲破宗教戒律和世俗礼仪的勇敢行为。反叛的姿态,让希尔维产生清醒的比对,她尝到了“陈腐的苦涩”。希尔维在痛心忏悔时,识破了神父的装腔作势,果断地从教理的桎梏中走出来,“失去信仰,事情会简单很多”,她“打定主意随心所欲地吃喝、读书、说话、做梦”。波伏瓦关注女性自身的苦难和内心世界,追求女性的社会属性。亦舒的很多小说,也在宣扬女性要独立。“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越是没有人爱,越是爱自己”,“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这些耳熟能详的金句,将亦舒推上了爱情教母、情感师太的宝座。但是,亦舒女郎们并没有跳脱出以男人为中心的范畴。在波伏瓦看来,女性独立是后天根据社会需要而进行的自我选择。女性的独立,是通过扩大劳动范围,分担社会生存压力实现的。希尔维接受高等教育,拥有社会工作,建立起属于自我的广阔人生。

  《形影不离》让我们看到波伏瓦在追求个性解放与自我实现上闪烁的耀眼光芒。为改变女性地位,波伏瓦一直奋斗到1986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安德蕾,是扎扎成全了她。这也正是女性情谊赐予波伏瓦的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