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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夫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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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 黄晓慧 文/图

  小时,偶能看到渔人肩扛一根立着几只鸬鹚的长竹篙到河塘里捕鱼的场景,后来渐渐难以看到了。几年前,偶然在网上看到温岭一位老渔民驾着小船在河里用鸬鹚捕鱼的几张照片,才知温岭还有鸬鹚!听照片摄影者说,是在大溪镇高田(现属中溪村)那边拍到的。记者为此后来专门去高田打听了一下,得知这渔人并非高田人,而是大溪镇许家渭村人。

  出于对鸬鹚捕鱼这一行当的好奇,8月29日,借“百村行”采访之机,记者专程来到许家渭村,寻访照片中的鸬鹚渔翁,探访当年的鸬鹚渔业情况。

  记者经大石一级公路,来到许家渭村。从大石一级公路,经过许家渭大桥,驶入新造的五兴路,这条路很宽,两边多是工业厂房,有的地段,老屋还未拆除。路两边,有红旗鞋业、台州百纳鞋业、昂泰泵业、永挺汽修等厂房。据村里的官方介绍,近几年,随着周边乡村工业发展,许家渭村逐渐形成了以鞋业、泵业为支柱产业的特色产业集群,其中上规模大型企业有温岭市红旗鞋业、温岭市利得宝鞋业、温岭市新世特鞋业、台州市昂泰机电有限公司等4家。自电子商务兴起之后,许家渭村年轻一代村民凭借产地优势,开始积极融入,使许家渭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淘宝村。

  许仁华:鸬鹚捕鱼历三代

  许家渭村分埭里、埭外两个自然村,村部在五兴路东边的埭里自然村。村部有新、老两幢建筑,老的原本是许家渭小学校舍,曾当作村部,后来在东边,新建了三层的新村部。

  新村部里的文化礼堂内有刺网捕捞、“赶、拦、刺、张”联合渔法、固式网箱、沉式网箱、浮式网箱、网箱养鱼、手抛网捕鱼和鸬鹚捕鱼等渔法、渔具介绍,鸬鹚捕鱼板块中,有记者所看到的的那位鸬鹚渔翁载着8只鸬鹚捕鱼的照片。

  经打听,鸬鹚渔翁是62岁的村民许仁华,房子(已出租)就在村部前面,临近大溪河。他的堂兄弟得知记者来意,打电话通知了他。

  不一会儿,许仁华就赶过来与记者见面。他说,现在鸬鹚只剩下两只了,就关在前面河边,他要给它们喂一下水。记者饶有兴趣跟着他去看。原来,这两只鸬鹚分开吊在岸边,河中还吊着他的两只作业用的小船,一只小木船,还有一只更小一点的钢板船。

  他从河里用脸盆取来水,将一只鸬鹚拉到脸盆边,一手捏着鸬鹚头颈,让它张开嘴,一手往鸬鹚嘴里泼水,然后将鸬鹚放回原处。

  “现在水不清了,鱼很难捕了。”他告诉记者。他给鸬鹚喂好水后,便带记者到家里,讲述许家渭村的鸬鹚捕鱼往事。

  许家渭村村民养鸬鹚最早始于何时?许仁华说他也说不清楚,不过,至少从他爷爷这一代就开始了,然后是他的爸爸、叔叔这一代,再就是他这一代。

  许仁华的爷爷是1966年去世的,在他生前,许仁华的爸爸、叔叔用鸬鹚捕了鱼后,就叫他拿去卖。

  “许家渭人养鸬鹚最多的时候,大概是我爷爷那一代,村里有四五十户人家养鸬鹚,因此传下了一句老话:‘许家渭人闹排头,一块冷饭吊腰头。’这话怎么讲呢?因为我爷爷这一代,捕鱼人和鸬鹚是在竹排上的,所以说是‘闹排头’,而下句是说那个时候条件不好,只能带着冷饭出去捕鱼。到我爸爸、叔叔这一代,用上了小木船。我这一代,用上了钢板小船。

  “我爷爷那一辈撑竹排放鸬鹚捕鱼,穿的还是蒲鞋,这种鞋适合船上用,后来才有套鞋(橡胶雨靴)。我奶奶会打蒲鞋,她打的蒲鞋还拿到街上卖,我小的时候,在潘郎街市日时,常跟着她去卖蒲鞋,有行贩来买去送别的地方卖。”

  许仁华说,放竹排赶鸬鹚捕鱼时,一只竹排上一般放5只鸬鹚,还有一种是放网,用两只鸬鹚下水去驱赶鱼儿就可以了。

  许家渭人养鸬鹚非常出名,但附近的村都没有人养。许仁华说,在他的印象中,过去,在新河塘下下莫那边也有人养鸬鹚捕鱼,不过,他们是拿着竹篙,让鸬鹚站在竹竿上,腰部再吊一只马笼(鱼篓),去各处河塘中捕鱼的。还有城关三星桥村的渭增地方,他爷爷有两个朋友是养鸬鹚的,就是渭增那边的。

  下莫、三星桥也曾有人养鸬鹚

  记者查阅了一些温岭鸬鹚捕鱼的报道,发现早在《浙江日报》1963年3月9日刊登的卢秀灿、朱剑群的《访温岭》报道中,就提到了赶鸬鹚捕鱼:“温岭县河塘多,捕淡水鱼的人也多。我们到处看到有撒网捕鱼的,有驾着小船用拉钓捕鱼的,有划着竹筏赶着鸬鹚捕鱼的,也有人赤身钻入水里摸鱼的。”而2005年4月6日,《浙江日报》曾刊过郑玲富采写的《他与鸬鹚相伴半世纪》的报道,还附有三张照片,介绍了新河镇莫村(原文如此,不知是否即下莫村)80岁的莫梅富老人与鸬鹚捕鱼的故事,报道称:“出门时,莫梅富背着鱼篓,把一根竹竿扛在肩头,四五只鸬鹚就站在竹竿上。看准一处,莫梅富就把竹竿上的鸬鹚赶到水里。霎时,湖面上失去平静,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莫梅富跟着鸬鹚,挥舞着手中的竹竿,在水面上拍拍打打,犹如挥舞指挥棒。鸬鹚一个猛子接一个猛子,不断钻入水里搜索。忽然,一只鸬鹚钻出水面拍着翅膀,脖子鼓鼓的,于是,莫梅富就把竹竿伸到水面上,引鸬鹚上岸,然后把鸬鹚脖子里的鱼挤出来,放到鱼篓里。

  “鸬鹚捕到的鱼大都是野生的,而且很新鲜,人们十分乐意买他的鱼。因而,在捕鱼时,莫梅富随身带着一杆小秤,现捕现卖,日收入也有50来元。”

  许仁华回忆,许家渭村鸬鹚捕鱼渔业,曾经因政策影响转移他处。大概是1970年左右吧,因为各地发展淡水养殖业,当时大溪区、温西区、泽国区、城北区规定不准用鸬鹚捕鱼,这样,不少许家渭人只得转移到温州平阳那边去捕鱼。上世纪80年代初重又兴起,后来又因为生活条件改善,其他行业兴起,村里养鸬鹚的人越来越少。他的叔叔许伯东与搭档许荣富(音)还曾被温岭电视台的《东辉星辰》报道过。许伯东2012年去世时81岁,算起来,这片子拍了有近20年了。那一次拍摄时,许仁华驾船,让电视台记者在自己船上拍摄。

  鸬鹚渔翁:最后一个渔佬儿?

  在上世纪80年代,黄岩那边也有一个养鸬鹚的人,曾经过来与许仁华合作过。除许荣富外,许仁华还有一个一起捕过鱼的叫许法清,当时三人每人5只鸬鹚去捕鱼。现在,许法清也早歇下来了。所以,如今,村里只剩下许仁华一个人在养鸬鹚了。村里在建文化礼堂时,专门请人来为他拍照,当时他还有8只鸬鹚。后来,有两只触网死了,4只卖给了在温岭打工的四川人,共卖了3300元(3只雄的各1000元一只,雌的300元一只)。他后来又碰到那个四川人,得知他把鸬鹚给了在老家的亲戚去捕鱼,据说那边水清、鱼贵,收获还不错。

  鸬鹚的寿命较长,让许仁华痛心的是,一只买回来时就有十岁多,后来伴随了他上十年的鸬鹚,去年在横峰鑫联村七份岸捕鱼时,不小心触到网箱外面的网,当场死了。这只鸬鹚可以叼七八斤重的鲤鱼,那一回,他捕了20多斤鱼后,还想再捕一些,不小心让这只好鸬鹚送了命。“像这样的鸬鹚,可以卖2000元一只。好的鸬鹚,叼的鱼大,船慢慢摇过去(取鱼)都没事;口劲小的鸬鹚,鱼一挣扎就掉回水里,差别很大。”

  关于许家渭村的鸬鹚的来源,许仁华说,除了从外面买之外,还有就是自己用赖孵鸡孵化,买主要从江苏、安徽两省买。他爷爷这一代孵化的比较多,三十几年前,他的邻居也曾经用赖孵鸡孵化过两只鸬鹚。

  鸬鹚捕鱼时,渔夫给它脖子上扎的是什么绳?许仁华说,实际上,那只是一根稻草绳,是稻秆梢浸水后扎成的,只在鸬鹚下水时套上,防止鸬鹚把鱼吞下去,因为鸬鹚吃饱了就不想捕鱼,绝对不能让它吃饱,所以人们也把鸬鹚叫作“呆鸟”。他一般赶鸬鹚,从早上8点钟左右开始到下午三四点钟收工,鸬鹚入水捕鱼个把钟头,然后休息个把钟头,不能连续作业。

  “今年春节期间,因为只有两只鸬鹚了,我赶着鸬鹚去放网放了几天,没有多少收获。一般赶鸬鹚要四五只鸬鹚才好,好一点(叼鱼能力好)的鸬鹚也要三只才好。”许仁华说,春节后,他就没有外出赶过鸬鹚捕鱼了,都在外面打工。这两只仅有的鸬鹚,就吊在家门口,还不能吊在钢板船上,怕万一船沉了将鸬鹚拖下水去淹死。每天,他都要用网打一些小鱼去喂鸬鹚,每只要喂8两左右的鱼,仅在黄昏时喂一餐。他说,如果冬天到来,还想捕鱼的话,可以去永嘉再买几只来一起捕鱼。

  因为在温岭,鸬鹚比较少见了,他在外赶鸬鹚时,常有好奇的人拿出手机等拍摄。只是,许家渭村鸬鹚捕鱼这一行,在他这一代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鸬鹚堪称中外交流史上动物“网红”

  因为对鸬鹚捕鱼极感兴趣,记者查阅了一些与鸬鹚有关的文献,发现作家盛文强在其《渔具列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2月版)书中,引用了18世纪法国加布里尔·胡塞尔《中国人生活场景》、1814年英文版威廉·亚历山大《中国衣冠风俗图解》、1845年法文版岱摩《开放的中华》等书中有关鸬鹚捕鱼、鸬鹚捕鱼人的图片,并指出:“一般认为鸬鹚渔业形成于商代,最先驯养鸬鹚捕鱼的,可能是长江三峡的古巴族人。鸬鹚在江南叫‘渔鸦’,在四川则称为‘乌鬼’,其名称之多,也印证了鸬鹚渔业的地域分布之广。”

  而方曦闽《华夏图志:西方文献中的中国视觉形象》(江苏人民出版社2020年9月版)书中,则专门有《鸬鹚》一节,指出唐代杜甫诗中“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所写的“乌鬼”就是鸬鹚。该文引用了许多在华外国人(外交人员、传教士等)在中国看到的鸬鹚捕鱼的记载,这些从外国人眼中看到的鸬鹚捕鱼场景,读来非常有意思,如曾绘有多张鸬鹚捕鱼图的英国人亚历山大曾在1793年11月6日的日记中写道:

  这些神奇的鸟儿被放到湖里,潜到水下去抓鱼。一般来说它们很快就能抓到,并立即衔在喙里带到它们主人的船上。一个环被放置在了它们脖子的下部,以防它们吞下猎获物。它们脖子里的空间很大。当它们碰到大鱼,喙里衔不下时,渔夫就会帮它们的忙。一只驯好的鸟值好多钱,两三只就足以养活全家。老鸹跟鸭子差不多一样大,样子有点像深色的乌鸦……

  在文章的结尾,方曦闽总结说:中国鸟类资源丰富,但没有任何一种鸟像鸬鹚那样吸引了欧洲人如此多的目光。直到今天,在南方许多水域,鸬鹚还在表演捕鱼的绝技。它们的身影,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国内外的社交媒体上。如此看来,把鸬鹚称为中外交流史上的动物“网红”,大概不为过吧。

  许氏为许家渭第一大姓

  许家渭的第一大姓是许氏,另有林、潘、张、金、陈、谢、元、蔡等姓氏。记者在《重修渭川许氏宗谱》中,发现清末描写鸬鹚捕鱼的诗《星桥孤艇》,这是《续渭川近地八景诗》中的一首:

  潋滟波光雨乍晴,星桥桥畔钓船横。

  持篙独听鸬鹚语,举网先防水鸟惊。

  换酒鱼虾嫌巿远,舞风杨柳系舟轻。

  江湖廊庙分清浊,破笠疏篷抵百城。

  作者是清宣统年间纂修《渭川许氏宗谱》的廪膳生许韶(文卿),他曾是在福建任县官的冠城人赵模(范卿)的幕僚,故宗谱中也收录了两人唱和之作《渭滨怀古歌》。从《星桥孤艇》所描写的内容可知,至少在清末,许家渭人就养鸬鹚捕鱼了。

  许韶作于清宣统二年的《渭川八景诗》(但谱上只有五首)《续渭川近地八景诗》还包括《旗山挺秀》《渭水澄清》《新桥渔火》《勿陇樵歌》《马池月色》《渭水澄波》《旗峰挺秀》《鲸山古舍》《牛屿丛岩》《洗马古迹》《石獭仙踪》《佛陇归樵》等。

  关于许家谓许氏的由来,1998年承修宗谱的潘郎镇岗上村(现属于大溪镇)金启能在谱序中介绍说,许氏祖上原居河南,“宋季衡公为集贤殿学士,元移宋祚而河南屡遭战祸。其三世孙有壬,由怀庆徙居天台,而有壬孙文焕复由天台迁太邑(太平即温岭)渭川,此许家渭之名所由来也。董氏继许则在明太祖洪武间,距今也有六百多载”。真许宗谱尚存,董继许宗谱无存。

  许家渭渭川许氏行第字母,讳行为:(前有缺失) 广渊为圣文才聚盛(以上旧列),新增:宏熙国定庆 德隆祖可兴 彦志逢时振 儒思继学登(以上新列)。其中德字辈为第十七世,《重修渭川许氏宗谱》是从德字辈开始记载的,已修至廿四世逢字辈了。

  许家渭村在本村有渭庆寺,为常明法师所建,现住持僧为本村人通森法师。许家渭村、水渚村、油屿村等四个村村民共同的保界庙,则是在油屿村的牛屿庙,主祀金安吾大王,寿诞为八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