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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006版:青草地初中作文

阿维

泽国三中九(5)班 戴茜茜

  外婆家边上的那栋老房子,在一个清晨被烧了。房子的主人叫阿维,一个无业游民。

  我认识他,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

  消防员赶到时,房子已经被烧了大半,他的脸上被烟熏出了一道道黑线,还在往房子扑水。警察把他从门口架了出来,让他给家里人打电话。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一个穿着名牌衣服戴着墨镜的胖女人穿过人群挤了进来。那是阿维的二姐,在镇上开了家不小的店。“你能不能消停点?大过年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女人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几乎是叫喊着,完全不在乎周围层层叠叠的人群。“为什么放火?”她大声训斥着,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便胸有成竹地下了定论。

  “我没放火……过年了想给爸妈烧支香……”阿维的声音似乎是从肚子里传出来的,压得很低。他低着头,躲在警察的后面不敢抬头。

  “烧香?我看你就没安好心吧。狗改不了吃屎!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心,不如不要惹出这么多烂摊子让我来收拾!”那女人越骂越激动,摘掉了墨镜,眼里写满了愤懑。

  转眼间,外婆的院子里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是被冲天的烟雾吸引,有的则是来看这一出“家庭伦理剧”。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啊哪,谁家着火了?这么大,吓死个人啊!我在路口就看到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坐过牢的那家吗?”

  “这样啊,怕不是遭报应了吧!”

  我坐在外婆院子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出闹剧,五味杂陈,思绪翻飞,回到了五六年前刚认识阿维的时候。

  那时候,阿维刚从戒毒所出来,一个人住在那栋老房子里面。那是他父母的房子,父母死后,他的兄弟姐妹“同情”他,让他得到了这座房子。我那时候小,不知道为什么舅舅突然给外婆的小院装了防盗窗,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和颜悦色的外婆会对一个人这么防备。妈妈不允许我到那栋老房子边玩,一遍遍地告诫我要远离“那个人”。在这个村,他俨然成了“不可接触之人”。我不知道吸毒进监狱是什么概念,大人们不说我也不问,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个青年感到可怜。

  扪心自问,他坏吗?坏啊。他每日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不干正事,靠出租那栋勉强称得上“房子”的老房子过活;他吸过毒,就算戒了两三年,依旧会在大半夜发出奇怪的叫声。他坏啊,他坏透顶了,他简直十恶不赦啊!街坊邻居总是这样在背后议论,打量他的眼神从来不像人,而像个畜生。

  可能小孩子的眼光总是纯粹,他会在见到外婆时和外婆打招呼,哪怕会遭受白眼;他会在我晚上放学回家时,对我说“放学回来了”,然后扯出一个微笑,即使知道我不会回应他;他会……孩子的情感是如此简单,至少,我很难将他想得多么不堪。

  “囡,他又对你说话了是不是?我跟你讲,他……”外婆拉着我的手揉了揉。“外婆,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啊?我不明白。”我抬头看着外婆,外婆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拉着我坐到房间里。

  “他吸过毒,他坐过牢。”

  “可是他现在已经戒掉了啊!人都会犯错,不是吗?”

  “一个烂到连亲生父母都嫌弃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我是知道这个的:自从阿维吸毒被抓后,他的父母就和他断了关系,不允许他再踏进老房子一步,甚至当着乡邻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太太的身体在那时候越来越差,不久就撒手人寰,老公公也就这么跟着去了,别说最后一面,葬礼时他都还在牢里没出来。乡里的传言更疯了,都说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我不禁扶额,是啊,这种人真的值得同情吗?可是……

  “他二姐,别激动,冷静冷静,这火确实是蜡烛掉下来才着的。”二舅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人,刚做完笔录,“大伙散了吧,火也灭了,没什么好看的了。”二舅转过头对阿维摆摆手:“维啊,你和警察去做笔录吧,这里我看着。”警察顺势上来押走了阿维。

  看着阿维被带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围观的人群终于不再窃窃私语,而是大声地议论起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一过年就整些幺蛾子。”“啧,小声点,人二姐还在呢。”“呵,还二姐,他敢叫,人家都未必想应。”

  我就这么坐着,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我认识的或我不认识的。我突然开始觉得可悲又可笑。

  阿维可恶吗?可恶啊!可他确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弱者,其他人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大肆宣扬着他的“恶”,一遍遍地磨灭着他“活”的希望。他就像社会的边缘人,像不确定因素,像“不可接触之人”,没人过问他的意见,不在意他是否想要改变。他需要一个向上的引导,可是没人看到!毕竟谁又会在意呢,他们只在意有没有笑话可看!

  我以孩子的童真尚能窥见一斑的真理,然后呢?阿维赖以生存的老房子算是彻底没了,他以后何去何从,谁又能知道呢?我尚且能同情阿维的遭遇,可社会上千千万万和阿维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呢,这个社会太冷了,冷到我开始重新审视了。

  温西中学孙希凤点评:犯过错的人,是否能被真心地原谅?文章写了一次意外起火,青年阿维因为坐过牢,乡人们敬而远之,亲人们厉声责骂,只有懵懵懂懂的孩子在思考:他的遭遇是否值得同情?这样的社会环境究竟是好是坏?坐过牢的人是否能被再次接受?文章叙述自然流畅,结尾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