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鸟儿说事》是一本观鸟记。作者以生动活泼的笔法，诙谐幽默的语言，将鸥、鹭、鸫、雀、鹊等十几个种类的鸟儿写得活灵活现。阅读这本书，像是在旷野中穿行。密集而妖异的鸟类，令我惊喜迷恋。

　　作者郑仲馗先生热爱简单朴素的生活，有很大一部分光阴在乡间度过。生命曾经和大自然肌肤相亲，就能对身边的微小事物给予观照。作者从事环保行业，自称“观鸟人”。他仔细耐心地观察季节的转换，对古老的物候有一种敏感。而他掌握的节令，同生产劳动、万物生长、鸟类生活联系在一起。

　　这本书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不是抱着猎奇的目光来审视鸟类。它真实记录了三门县及周边地区鸟类的分布、外形、叫声、繁殖等常识，呈现了鸟类的多样性，对这些蓬勃的生命的敬意油然而生。作者将笔触延伸到旁人很难触及的有关生态环境的领域，试图传达出对人类不加限制的破坏活动的深刻反思和对鸟类生命悲悯情怀的宏大主题。县城南山的鸟儿少了，仅有的雀鹛和山雀，“对我的观望非常警惕，好像处处在躲避着我”，原因在于酸雨率的逐年提高，大气受到的污染日益严重。“聪明的鸟儿怎不敛形遁迹呢”，作者的拷问，简洁有力，发人深省。

　　山丘无言，鸟类有灵。作者笔下的鸟类世界无比丰富与宏阔。在“母系氏族”生活的美洲瓣蹼雌鹬，到达北迁的目的地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划分疆界——圈定自己的生活领地”。要是被别的雌鸟占领，“它就会张着自己的大嘴巴，披洒开厚实的翅膀，昂首阔步地冲上前去，以威胁对方早早离开自己的家园。要是对方不肯，那么就不惜拳脚相向——彼此凶狠地打斗在一起”。麻雀会叼走田里刚播下的谷籽。驱赶麻雀因此成为一项庞大的工程。但是，“它们就跳到田岸上，直起脖子，吱吱地叫嚣，好像是说，来呀来呀，谁怕谁呢”。江南三月，丝光椋鸟进入了“恋爱期”。“雄鸟对着雌鸟，再次发动攻势——张大嘴巴，哇兮哇兮地向长天叫了两声。雌鸟秋波转动，也张开嘴巴，喔喔短促有力地叫了两下”。几乎是同时，“它们都将一根根矛状的覆羽，竖尖、竖直，竖出纤细的丝丝光芒”。这些描写，俯拾皆是，妙处横生，洋溢着对生命的热爱与尊重。环境主义先驱史怀哲曾经清晰地表达他的生命观：所有的生命都是神圣的，因此每一个生命都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建筑师”鹪鹩会在灌木丛中搭建碗状的巢穴；留守在街头的白头鹎会唱起“qiang-ding,qiang-ding”的曲子；啄木鸟会擂起“咚咚”的战鼓向心仪的对象发出“我有好房产”的宣告。诚然，如果懂得任何物种在生存之下都有诗意的光芒，那么，人类可以活得更谦卑更欣幸。

　　作者一生闲爱文学，满腹诗书，鸟识鸟趣颇富文学色彩。看到一大群鸟，变换着队形，翔往山湾，作者心里汹涌而出的是一连串的诗句。“一行白鹭上青天”，是判断空中列队飞鸟类型的经验依据。“西塞山前白鹭飞”，是对横渡一带小溪奔纵稻田密布灌木丛生的地形总结。而“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则将鹭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一个新的意境。高大、白净，甚至于“儒雅”的联想，映现出作者对古典诗词的熟谙和眷念。

　　我喜欢书中鲜活的土地气息。家燕南来北往，传递冬去春来的消息。“燕啊燕，飞过天。天门关，飞落湾。湾头白，飞到麦。麦头摇，飞上桥……”，家乡流传的童谣，充满想象力，也见圆满——生个小囝中状元。作者后来学唱了表哥口中不同版本的“燕啊燕”，在邻县听到陌生小女孩的哼唱，一唱三叹，淡淡的喜悦，淡淡的哀愁，韵味无穷。唯有连接地气，才能守住本真。我信，散布在书中的小情调正是这个朴实汉子侠骨柔情的动人之处。

　　这本书帮助我摆脱了对乌鸦、猫头鹰等的习惯看法和偏见，消除了对这一类所谓恶鸟的精神锈斑。“天下乌鸦一般黑”“拉乌叫，灾祸到”“乌鸣地上无好音”，汉族民众心目中，似乎对乌鸦缺少褒奖。乌鸦背负不祥的罪名已久。作者查经据典，举证了“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历史传说。“楚幕有乌”“富人之屋，乌所集也”，经过先民的思维整合联系，乌鸦在远古先民心里甚至是神圣之物。作者根据观察，合理解释了乌鸦和喜鹊不能很好相处的现象，科学地呈现鸟类的多面性。真实地反映记录，是观鸟人最基本的态度。

　　将很多时间花在观鸟上，我想，应该是一件相当考验耐心的苦差事。将鸟事记录下来，开辟出一段幽径一隙光亮，带领更多的眼睛关注身边的弱小生命，让灵魂飞往旷野和天空，那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感谢仲馗先生，感谢《看见鸟儿说事》。

　　悦读 》

　　●市五中 赵佩蓉/文

　　记者 徐伟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