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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3版:悦读

诗意江南 多舛人生

——读《江南·人面桃花》

  阿风/文

  《人面桃花》是作家格非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小说通过讲述一个官宦之女陆秀米追寻爱情和理想的故事,展示那段业已逝去的革命历史。作品把宏大的革命叙事构筑在江南如诗的美景中,更凸显出清末民初革命的艰苦残酷、革命者的勇气和局限,以及乡村大众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无奈挣扎和多舛的人生遭际。

  《人面桃花》的情节和语言是精巧的,作者在作品中的精心取景和叙事,对生活场景的诗意经营,构建起了一个诗意的江南,并与革命带来的破坏重构形成审美上的落差。少女时代的秀米天真、活泼、调皮,她衣食无忧,生活单纯,充满好奇心,她眼中的江南图景美好和谐,如“正是麦收时分,庭院闲寂”“秀米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朵云,蓝幽幽的,又高又远”。即便在后来抗争中的内心煎熬,回归时的心如止水状态,所见也是美的,如“朗空如洗,一片澄碧,星光熹微,岸边的芦苇习习而动”“阳光温煦,光阴闲静。不时有雁阵掠过树梢”。作品还写了龙藏寺、小阁楼、金蝉、瓦釜等充满诗意或富有江南特征的事物。就是书名也来自一首唐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及陶渊明“桃花源”的意象。

  作品将想象中的“桃花源”与现实图景在时空上互相交融,展示了美好理想和残酷现实的冲突。秀米之父陆侃视“桃源图”为珍宝,他“要在村里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种上桃树……要在普济造一条风雨长廊,把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连接起来,让普济人免除日晒雨淋之苦”。当秀米初到花家舍时,她吃惊地发现父亲的愿望正在实现:“村子里每一个住户的房子都是一样的,一律的粉墙黛瓦,一样的木门花窗……一条狭窄的,用碎砖砌成的街道沿着山坡往上,一直延伸到山腰上。”现实毕竟不是梦境,“桃源梦”最终破灭了。在王观澄和众头领因革命者小驴子的策划生乱而相继死去后,最后花家舍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后来,陆秀米承继了父亲对“桃花源”的梦想,张季元建“大同世界”的未竟事业,以及花家舍的偶然实践,进行带有强烈乌托邦色彩的普济试验,然而最终未能实现愿望。“她不是革命家,不是那个梦想中寻找桃花源的父亲的替身,也不是在横滨的木屋前眺望大海的少女,而是行走在黎明的村舍间,在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在理想破灭时,她彻底地否定了自己。

  作者努力把宏大的革命叙事通过个体化、生活化、人性化的个体群像表达出来,展示了一众被卷入时代洪流的命途多舛的人生。作品中的人物境遇各异,没有大奸大恶,每个人都有让人怜惜之处。故事开头,当秀米问如果普济乱起来是什么样子,翠莲回答“什么事都可以预料,唯独这个‘乱’没法想见”。这也可以作为人物个体命运走向的一个注脚。如主人公秀米经历了初恋的苦闷,出嫁被土匪抢劫,花家舍的惊变,流亡日本后的归来,创办普济学堂,幼子丧命,禁语并与女仆喜鹊相依为命生活等,直到最后,在瓦釜里看到父亲的面容后,从当年父亲幽居的阁楼里跑出来,在刹那彻悟中静静死去。又如张季元虽是个革命者,但没有被神化,其个人的欲望、革命同盟者的倒戈、革命力量的微弱等都不同程度导致了张季元革命探索的失败。再如王观澄也是个有理想追求的人,但最终丧生于革命党人小驴子策划的连环命案中。还有如薛祖彦、大金牙、小东西、彩莲等,自有其可爱可怜可恨处,结果都是非死即走,逃脱不了悲情人生的宿命。

  作者似乎在告诉读者,任是诗意江南、桃源佳地,也挡不住历史大潮的汹涌荡涤,人的发展遭际总是与当时的形势和时代相关,谁也离不开时代的设定,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究其原因,其中既有时代发展阶段的限制,也有个体自身的局限。个体的人生如一片落叶,在历史的风浪里任由飘零、备受摧残,但必须作出选择,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