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诗意
——读《乘慢船,去哪里》
![]() |
赵莹/文
在乡野、在山间,总能让人不觉放慢脚步,聆听自然本真的声音,以及村人纯粹的对白,这些曼妙的娓娓之语都使人对这个世界产生亲近感。而作家马叙正是在多年的山水游历中,看到了行旅中的诗情画意,这些思绪便成了他笔下闲适的文字《乘慢船,去哪里》。
马叙的足迹遍布全国各地,他如古人一般行吟山水之间,寻觅旧时的芳踪,他从塘河上读出了久远的民间传说,看到了过去与未来的时间交界;他在草原里回想儿时的缱绻梦境,拾起抒情的懵懂体验;在公望美术馆前,他曾路过一幅幅久远的名家画作,在时空交错中透视着艺术的旷远诗意。当然,他也可以在普通的列车上,数着无数次的撞击声,畅想革命的青春与狂热。只要是马叙踏足的地方,他总能轻易发现独属自己的语言和想象,这一切都源于作家本身丰盈的内心,里面流动着充沛的感知与体悟,所以他可以用跳跃的情绪去烛照周遭的变迁,而外物自然就沾染了情感的色彩。就像笔架山下的杜鹃花,就会在游客无暇关注它们时,流露出孤独与黯淡。丁家村的莲荷也会在雷电交加时,发出内心深处的战栗。它们都拥有各自的思维,“有时,不说话,不言语,不回忆。有时,不言语,却沉入时间深处,沉入在回忆的海洋”。这样奇妙的解读,把旅途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变得灵动而深沉,还原了抽象与具象间的深意与本色。
散文的诗化让叙述走向审美的高峰,这种诗性的格调祛除了世俗的钝化,直抵心灵的深处,让人对夹杂其中的他物进行全新的判断和言述。马叙把最澄澈的想象赋予沉香荡的水妖,他不仅在不起眼的水深处看到了神秘部分,用诗描摹她们的身影,还用奇妙的直觉发掘生动的情状——“她喝沉香荡的清水,吃淡而微甜的水草根茎,无人的时候,伸手到水面折些青翠的水草叶子,吃了这些叶子之后,她们的雪白的细牙会染上浅浅的淡青色,她们同样雪白的手腕上带着细水草编织的草手镯”。马叙还把细腻的思维触及早已成型的寓言与传说,文字散发出繁复瑰丽的色彩,他笔下的山魈已然不是认知中的鬼怪,它们婀娜多姿,眉目传情,喝着甘甜的露水,自在地生活于山林的怀抱中,颇有一种悠然见南山的气质。所以,马叙的行走更像是自发的寻根之旅,在神游古今中抒发心中的遐思。
马叙出行的地方拥有清新秀雅的文化风貌。他去的多数不是著名景点,而是小地方、小去处。但正是这些不起眼处,往往有着常人难以探察的文化基因。所以,马叙的书写存在精实的纹理与岁月的内核。他把视野放到江浙地区,顺着钱塘江一路而下,看到了河流的诗意细节,就连夜雨都和他的精神融为一体,仿佛借由这淅沥的雨滴阐发呢喃之语。在马叙构造的世界中,江水与居民早已有潜在的言说。他从仙霞湖、衢江、兰溪等处记录了乡村生活的痕迹。在那里,生活与生产的交融以及生活节奏的放缓都让民居保留了文化的意境。比如一个一辈子在鱼山村的乡村书法家,就用自己的笔墨在老房子中写下“吟风”“读月”等字。还有普通民众辛苦建成的龙游石窟,如果仔细看过洞壁,就能发现过往搬运时的沉闷痕迹与血泪苦楚。这些隐秘的细节,不觉牵引出传统文化的某些要素,裹挟着作家对场景、对事物的审视,寓于作品之中。
无论是书中的山川还是乡间故事,其实都渗透了作家的文化关怀。在田园牧歌式的讴歌之余,我们不难感受到马叙对文化消失的苦痛与焦虑。这种心绪在散文中俯拾皆是,让行文洋溢着醇厚的优雅和沉重的深思。且走进热闹的秃水码头吧,此时游轮缓缓开向各个岛屿,而万顷湖水下的古城与二十万大移民,还是触发了他伤感的心境。南关厢古街也并没有令马叙轻松起来,但当想起未修葺前的安静与随和,如今商业性浓厚的老街俨然失去了文化的归依,不禁心生不安。所幸,马叙在忧思时,亦用哲理与思辨自我慰藉,在重复出现的婺剧唱腔,重复出现的乡间乐队的身影中,他看到时间的循环往复,也看到了经久不衰的乡村记忆。于是,他忽然想到,正是现实感推动着文明的进程,才让大地的气息丰富如斯……虽然新散文创作的命题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认,作为其中的先锋人物,马叙用个人的思想维度追求生命的定义,让散文在诗意与智慧中成为了更自由的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