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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3版:悦读

身如萤火 自在修行

——读《萤火与闪电》

  陈羽茜/文

  《雅尚斋尊生八笺·卷十》曰:“诗书悦心,山林逸兴。”一直以来,诗书与山林是互为补益、相得益彰的,后者为前者提供妙思与玄赏,前者为后者填充肌理、丰盈血肉。李满强笔下的诗句同样从自然风物中采撷意象,遐思凝想,将漫漶冥想间闪现的胸臆记录笔端。

  诗集《萤火与闪电》收录了李满强百余首诗歌,分“预言”“深处”“线索”三辑,绘成一幅冒险者、救赎者、修行者的隐秘精神地图。李氏深沉的洞见和舒放的笔调拆解了现代诗歌的既定话语模式,以洒脱通透的诗意形成对物语既定焦距的成像。所谓既定焦距,是指诗人区别于旁人的诗歌具象,每一具象都与自己披肝沥胆亲密无间,汇聚成一隅洋溢着鲜明李氏风味的独特风景。

  李满强笔下的意象往往源自一次庸常随意的行走——山坡上俯拾皆是的苍耳,古槐枝丫上漆黑的鸦群,街道上数着纸币的老乞丐……都是从日常寻觅与吟唱中获得的似神谕般的慰籍和发现。不过,李氏书写并非对风物浅尝辄止的抒情,而是以之为载体,深入探究、体察当下人们的内心状态。如《清明帖》中,他写被祭祀的先贤们因一阵风“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担心那些远道而来的子孙/会认风作父,李代桃僵”,思索传统文明在商业化气息日渐浓厚的当下何去何从;《一条铺满虫鸣的小径》中,以“当我厌倦了人们之间的谎言/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两种孤独的事物/在黑暗中相逢,互赠心跳与萤火”的倾诉传递内心逃遁喧嚣后对自然和真诚的由衷向往。作者试图以其特有的自然观冲破现代文明藩篱,在浩浩荡荡的城市文明与市场经济大潮下构建属于自己的诗意栖居地。

  事实上,与其说李满强的诗歌是一种对现实的观照和觉知,不如说是一位行至中年者的自省与自度。寻常生活里值得注意却被忽视的地方,恰是作者浓墨之处。无论是《整理骨头》中给父亲迁完坟的人在夜里“左手紧紧抓住右手/用力拿捏着自己——/时间已是中年,他开始提前/为自己整理骨头”,还是《背叛》诗中“譬如‘口’/下面的一横/我小心翼翼,它/还是留下了很大的缺口/像我中年干瘪漏气的嘴巴”的文字隐喻,抑或是《给一个兰州诗人的信》中谈到的“人到中年,该换一种活法”,号召与年轻朋友一起“尝试着去爬山,在那南北高处:有着人们对这座城池的赞美和依恋/也有着我们未曾省察的幻灭与希冀”,都出自诗人的生命历练与思想火花,是李氏诗歌最不同凡响的精神所在。此处必须浓墨重彩予以点赞的是《就诊记》一诗。全诗采用医患间的一场对话叙述中年人的悲伤与症候,在反复被告知“你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后,患者仍“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医生开出“闲情一克,书香五钱,舍得一两/以星空为药引,用清风煎服”的古方,称“不出一载,即可痊愈”。这是一名中年人历经岁月沧桑后面临孤独、疲惫嗟发的人生喟叹,同时,也是诗人在生存困境中继续侧身匍匐前行的一份自持与自勉。故此,在李满强笔下,我们品察不到一丝衰竭之气,反而咂摸出一种掩藏在淳厚苍劲文字背后平和从容的人生况味。

  “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言,李满强笔下的诗句,未尝不是他个体精神的集中投射。他以一颗敏锐细腻的诗心捕捉生活切片,借一点萤火、一道闪电的小小窗口挖掘内心深处的渴望与体悟,透过文本的罅隙,烛照诗魂。故此,李氏诗歌不仅体现为一种文体风格,更衍生为一种雍和从容的风神气度,标举为一种情理圆融的修行思致和一种通明达观的生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