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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8版:海潮

石塘的门额文化

  ●林作标/文

石塘的门额文化

  门额,顾名思义是指在门的额面上刻有字并四周衔入墙面之中的石材石刻的统称,相对门匾而言是衔入木或石之中固定不变的。门额基本都是横匾形式,题款通常为四字短语,言简意丰,具有宣扬教化作用。

  石塘,文化遗存丰富,有独特的闽南古风、质朴的鳞鳞石屋和旖旎的海疆风光,是我省乃至我国东海渔村文化的一个缩影。且遗存建筑类型众多,在这些遗存的石屋建筑中,门额题字种类繁多,题材丰富,融民族传统、辞赋诗文、书法篆刻、建筑艺术于一体,集字、印、雕、色为一身,包罗着社会语言、文字民俗、人文地理、地名建筑等诸多内容,是石塘渔民内在的文化追求和特殊的形制之物,体现一种文学形式和艺术元素,是不可或缺的装饰物和文化载体,同附着的大门建筑珠璧交辉,已经成为人们认识社会、寻访历史的重要载体。门额的制式以青石凹凸题刻为主,形状有长方形和扇形两类,书写由右往左,落款以穷款居多,在书写上以楷书、行书、隶书,或杂糅诸体而成,易读、易辨、易传播,内敛大气,底蕴十足,配以精湛的雕刻技艺,呈现出海角渔村浓厚的文化魅力和韵味。门额题字的内涵与当前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在要求是一脉相承的,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保存价值。

  石塘渔家门额

  清代至民国时期,石塘从事海洋渔业和海上运输业者居多,经营扩展至青岛、上海、武汉、台湾、福建等地,开店铺、走商船、办银行、发大财,成为殷实之家,在渔商和海运史上大放光彩,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在积累财富的同时,也不遗余力地在家乡置地建宅,形成了碉楼、四合院那高墙深院、石墙红瓦、四水归堂等整体较为粗犷的闽南风格民居。石塘出现了如陈和隆海滨庐等较大院落的大厝,雕刻画舫、门厅、门楹和门额也伴随而生,诗风雅韵遍布渔村,充满温情和诗意的祥和,成为渔村文化的重要记忆。一处处高门大院,蕴藏着悠久历史;一件件门额题字,诉说着深厚人文。

  他们热衷于建房,把石头打磨光亮,把门额上煞费经营的题字视为风尚。这些精雕细琢的石雕门额,手艺精美、内涵丰富。在陈和隆的海滨庐,主要大门正上方都镶嵌一块青石门额,显得大气厚重。主人善于装饰,邀文人题字赠墨,工匠们手艺娴熟,独具匠心。其水门上方就有一块青石门额,题有“在水之湄”四字,行书走笔,凭海临风,足见主人心智。内容取自《诗经·国风·秦风》中的诗篇《蒹葭》,原句为“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湄,即岸边,水与草交接之处。想当年,陈和隆闲暇时,经常在此怡神养性,或者和朋友宾客喝酒谈天,尽乐极欢。其振声庐西边门额上题有“视履考祥”四字。“视履考祥”,语出《易经·履卦》:“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视,明也;履,鞋也;考,察也;祥,吉也。引申之后,“视履考祥”的意思就是,人生旅途,应该经常检视自己所走过的路,考察前途可能出现的新情况,使自己从一开始就顺利吉祥。人在“视履”之余,亦须“考祥”,即既要总结自身丰富的人生阅历,也要积极关注和参与社会进步的潮流。如此,方为积极之态度,幸福之人生。在石塘镇港岙村郭氏门额上镶嵌着一块青石,刻有“俾尔晋谷”四字,红漆描摹,增添几分人文气息,与陈和隆旭升楼东边门额的“戬穀罄宜”同为吉祥之语。在东海村小门头一四合院青石门额上刻有“瑞霭门庭”四字,为楷书阳刻,书家法度谨严,笔笔见功得理,书写上没有丝毫散漫,尽显书家功力。且四周各有一只蝙蝠雕琢,栩栩如生,纹饰富丽,曲线流畅而自然。海港村林氏四合院门额和小沙头村郑宅门额同为“福矅临垣”四字题款,而海滨村张显凤家题额“瑞月光临”,端正了然,气度非凡,这些门额都含有福星高照、五福临门的吉祥之意。

  东海村小门头陈氏门额刻有“克绳祖武”四字,出自《诗经·大雅·下武》:“昭兹来许,绳其祖武。”后比喻能够继承祖先的功业。《幼学琼林》(卷二)祖孙父子类:克绳祖武,是称象贤之孙。明叶宪祖《易水寒》(第二折)又难得太子贤明,克绳祖武。克,意思是能够。绳,意思是按照、看齐(像准绳的说法),勉励子孙继承宗族传统,“能像祖宗一样”发扬光大。水仙花岙郭氏门额“爰适我居”,出自《诗经·小雅·四月》,大致意思是:哪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答案:石塘渔村就是最宜居的地方了。东山村陈永和旧居门额“和乐且耽”,还有胜海大场里门额“旾风入座”、里箬庄厝门额“福自天来”、陈和隆旭升楼西边门额“福禄来崇”等,都有故事,皆有典出。这些门额涌动着主流文化的潜脉,传达出主人冀和谐、盼文运、纳祥瑞的祈愿。在民国那个时代,这曾经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闪耀过一个门栈,耀眼过一个村庄,闪亮过一个时代。

  门额不只是装饰,不只是招摇,它是有文化的主人的文化指向,也是没文化的主人的内心期望。石塘渔村重视文风的熏陶,这些衔于门、墙、壁、楼之中的门额比比皆是,不仅其主人的思想境界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寄语后代继承祖上的业绩,耕读自立,崇德行善,青出于蓝胜于蓝,于家于国有更大的作为。

  石塘路廊门额

  一块门额就是一个生命体,它有性格、有表情,也有气质,就像一个人。石塘人不仅注重自家的门额,更注重公益路廊的门额。桂岙路廊,位于箬山打爿岙与桂岙交界的岭头,是箬山至石塘的必经之路,清末时期而建。路廊东面门额上刻有“聊可息肩”,西面门额上刻有“暂堪容膝”,四方楷书,笔章端正有力。门额大字仿佛在告知路人:“天下长途不易走啊,虽然廊屋矮小简陋,但是容膝易安,也不妨歇脚息肩。”“它说,你不能老是耽于休憩的安逸,休憩过后,还是要继续赶路的。路廊可以暂时依托,但不能久留。这种态度里表现出的通透的人生智慧,让人久久回味。”一位名叫南山悠然的文人将路廊门额解释得精到且全面。

  捕屿路廊,原是石塘至上马的必经之路,路廊两侧都嵌有门额。南面门额题刻有“暂停骥足”四字,《三国志》卷三十七《蜀书·庞统传》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唐人雍陶《寄永乐殷尧藩明府》诗:“百里岂能容骥足,九霄终自别鸡群。”脚步匆匆,何不在此停留一会儿?路廊北面门额题刻有“聊息萍踪”四字,意在告诉路人,人生就是长途跋涉,当你感觉累时,停下脚步,给自己歇歇,让心灵静静,旅途将继续,背上行囊,装着梦想,前方的路还漫长。此门额与桂岙路廊的两块门额可谓同出一辙,意义不凡,寓意深刻。

  门额文化大都与书法名家的字相得益彰,这种结合无疑是中国书法与文思最好的诠释与彰显。在石塘这块被遗忘的角落,门额较现在的名片更“文化”,它的质地很讲究,它要青石,边要精雕,框要细绘。它还与大门、建筑浑然一体,或楷书,或行书,或阳刻,或阴刻……此外,字要名家,刻要名师。它是集书法、刀刻与知识于一体的综合艺术。石塘人钟情于石头,石而有灵,石而化神。千年的石头会说话,直至今天,它还准确地传达着当年刻石者的情感意旨。石头又比之木头更加坚实耐久,更能久远弥传。石塘人做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得踏实稳固。

  这些典雅精致的门额,古老而斑驳,凝瑞居前,恍惚间穿越数百年,是良知与德行的见证与延伸,更是渔民亘古不变的对真、善、美的追求与向往。门额留下的印记,镌刻着渔村的年轮,勾连起文化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