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慧/文

　　2015年7月15日至22日，一位名叫蔡晨的青年学者，于一周时间内，在温岭市行政服务中心、太平街道办事处、温岭中学、方城小学、温岭购物中心、银泰城、人民路、东辉阁、丹崖禅寺等处，以不打搅、不介入的方式，观察温岭本地人在真实情境中的语言使用情况，并撰写了观察笔记。在此基础上，他设计了“温岭话语言选择”问卷，继续开展问卷调查。

　　这位叫蔡晨的青年学者是台州人，现为浙江树人大学基础学院讲师。他是台湾中正大学语言学研究所博士，研究方向为社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

　　2018年6月，蔡晨的这一有关温岭话的研究成果，以《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城乡语言生态比较研究》为题，在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而过了一年后，笔者才偶然看到了这本书，发现这本有着非常学术化的题目的书中，所写的全部是温岭话的“生存还是消亡”问题。

　　温岭话，即俗称的太平话，主要运用于温岭、路桥南部、玉环北部及温州乐清湖雾南部的部分地区。温岭是著名语言学家李荣先生（温岭新河人）的故乡，早在上世纪60年代，李荣先生就发表了关于温岭方言的研究文章，这些文章对汉语方言研究具有开创性和经典性的意义。因为这一原因，温岭方言在全国汉语方言学界无人不晓。

　　有关温岭方言的研究专著，此前已有。早在蔡晨的这本书出版前，温岭泽国籍女学者、宁波大学阮咏梅在李荣先生的弟子、苏州大学教授汪平的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2012年完成博士论文《浙江温岭方言研究》。2013年12月，该博士论文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以《温岭方言研究》书名出版，这本书建立在对温岭方言的实地田野调查的基础上，详尽地记录和描写温岭方言的真实面貌。同时，通过与现有研究成果的比较，来分析、探讨温岭方言的语言特征，并从温岭方言这个“点”所折射出的语言现象，推及整个台州方言，从而深化对台州方言在吴语中的正确地位的认识。在蔡晨看来，阮咏梅的著作重点讨论了语音方面的问题，对于词汇和语法仅有所涉及，未见相关的社会语言研究。

　　蔡晨之所以在阮咏梅的基础上，以温岭话为研究对象，开展“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城乡语言生态比较研究”，是因为他看到温岭作为一个新兴的沿海城市，在近十几年的城市发展中，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涌入，使得原本以温岭话为主的语言格局变成了温岭话和普通话并重的双语格局。因此，蔡晨尝试以温岭话为研究对象，通过实证的办法来探究温岭地区方言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语言生态问题，以期对新时期的方言保护有所启示。

　　《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城乡语言生态比较研究》中有关温岭话语言生态的描写，主要从语言本体、语言社会环境和语言心理环境三个视角展开，并在此基础上讨论语言可持续发展问题。

　　通过研究发现，温岭话保留了中古汉语的较多语言要素，与普通话表现出明显差异。在语音层面，温岭话保留了中古汉语的许多发音，在文白异读和变调模式上也与吴语其他方言存在较大不同。在词汇层面，温岭话有许多较有特色的词缀。在语义上，温岭话与普通话存在名异实同和名同实异等情况。在语法层面，温岭话的话题优先表现比普通话更突出，保留了中古汉语的许多句法结构。

　　蔡晨在有关温岭话的社会环境讨论时，主要关注温岭话与普通话接触过程中的语言使用和语言选择问题。研究发现，温岭话在语音、词汇和语法层面含有较多的普通话借用成分，当地族群在语言交际中倾向使用普通话的借用成分而非温岭话的固有说法。就语言选择而言，温岭话在城市中主要存在于低阶语域（家庭域、邻里域），在高阶语域（学校域、机关域）已让位于普通话，且普通话的使用范围正不断扩大。在乡村，温岭话则比较有活力。同时研究表明，女性比男性更多地使用温岭话，老年人比未成年人和中青年人更多地选择使用温岭话。

　　而对于温岭话心理环境的研究发现，温岭当地族群成员对温岭话的语言态度正处于转变之中，温岭话的主导性社会地位已经让位于普通话。温岭话只有在情感评价和功能评价上还较有优势，而这种优势也只体现在老年人和中青年人中。城乡族群成员对温岭话只在地位评价上有差异，乡村族群成员的评价均值要高于城市族群成员。

　　这些研究结论，与许多温岭市民的直觉是相符的，许多年轻的温岭人已听得懂温岭话而说不出温岭话了。

　　总之，蔡晨发现，温岭话语言生态环境有恶化的趋势，主要表现在方言特色流失、语言地位和语言功能削弱、语言态度和文化认同降低三个方面。作者由此提出了若干促进温岭话可持续发展的针对性建议。如语言本体保护方面，温岭话有声数据库要进一步建设和推广，语言学者要把写出一部通俗易懂的温岭话参考语法书作为温岭话语言研究的第一要务，还应该加强温岭话和邻近方言的比较研究。在语言地位维护方面，要加强语言规划意识，未成年人要提高母语能力，要借助大众传媒提升温岭话的社会地位。在语言情感增强方面，要弘扬地域文化，强化方言意识。

　　“如果把一种语言或一种文化比作一个物种，那么人类的语言和文化也像世界上的物种一样具有多样性。每种语言都是为了表达语言使用者的愿望、适应语言使用者的要求而逐渐发展起来的，因此每种语言都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书中这样写道。生态语言学是一门交叉应用学科，它将语言及其赖以生存的环境看作一个开放的生态系统，认为世界上的语言和文化同自然界的生物一样，共存于一个生态系统中。《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城乡语言生态比较研究》这本书，让我们从生态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温岭话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发展变化，其实是一本比较专业的语言学专著，值得所有关心、热爱温岭话的读者阅读、关注，促使我们思考温岭话的生态保护及其生存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