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病,
最需要被温柔以待
刘小兵/文
那日突然感冒,居然发起高烧来。烧是半夜起的,本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谁知早上起来,头疼得厉害,体温达39℃,只好就医。
我想,只是感冒,当然没必要去大医院,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小病岂用名医瞧。于是,坚决响应政府均衡合理利用医疗资源之号召,就近到社区卫生院就诊。卫生院真小,一眼望到头,不过,我还是逡巡了一会,才确定这间诊室是内科。不怕你笑话,在这之前,我在专治腰酸骨胀之处排了号。越排越不对劲,净是老人且不说,问诊的都是些腰腿关节科目。原来,不惑男人被门口张贴的“发热预诊室”误导。
坐诊的是一位年轻女医生。此时几近日中,诊室里除我之外,只有另一患者。同病相怜,或者说世界本来就很小——后者居然是我的学生。对方先认出了我,叫了声“刘老师好!”不惑男人开始尴尬起来,因为我无论如何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是姓。我之前都是在初三接班过来教的,只有一年的相处,流水的兵太多,也难怪。但我不能表现出我的一无所忆,于是我开始迂回谈起当年的科任老师,这是我的长项。一是有了攀谈的话题,不至于继续尴尬;二是在攀谈过程中,让我有一个记忆的缓冲。果然奏效,我终于记起他姓吴,于是有了与可怜、可爱的小吴短暂的共患之旅。
年轻女医生开出的两支屁股针让我的左臀右腚着实疼了一天!可它还是没缓解我的病情,包括热度。于是,我开始动摇当初的坚持,到市中医院就诊。同样是一个年轻医生,这回是男的。体温一测,高得吓人,先验个血再说。化验单就是医生的眼,单子出来后,年轻男医生看了一眼,就开始奋笔疾书他的“孙思邈”体。化验单是我新鲜血液的刚性解读,只是鲜红的热血转换成了机打的黑字和忽上忽下的箭头。这回是输液,且得连续输液三天。
输液厅永远是医院的最大匝口。它将吞吐各地的药液点点滴滴地输入患者的静脉,后者期盼地接受。我提了药到输液厅,此时是夜间急诊期间,寂寥无人。一位值班护士,一个我,此情此景很有诗意。护士睡眼惺忪地接过我的药我的卡,一划,“刘小兵”,她不禁叫了起来,睁起大口罩上方的眼看我:“你在土坦中学教过书吧?”“是呀。”我应道。她忙拉下口罩:“刘老师,你还认得我吗?”“王×丽。”我脱口而出。我也惊诧于我瞬间的准确反应,我甚至想起了她上学期间的许多事情来:伊向来文秀,温声细语,学习刻苦,成绩可喜,在同学中虽没有人缘,却很有书缘。由于患者仍然很少,她轻巧地帮我扎进针后,继续与我叙旧。我觉着,这次输液舒适而愉悦,不知是药液的作用,还是有这段16年之后的师生遇?至此,诗意大增,病情大缓。
输液厅就是个小社会,相对平等的小社会。不管你是市井小民,还是富豪高官,都在这里进进出出,扎出来的是血,流进去的是(药)水。大家在这里输液,大家在这里玩手机;大家在这里静坐,大家在这里病愈。说起玩手机,故事又有了。邻座的大婶,输液瓶一上架,就开始玩了,属于目不转睛的那种。稍事,我扫视发现,瓶内药水所剩无几。不惑男人开始琢磨:她知道自己的药水快没了吗?我要不要提醒?什么时候提醒合适?这种情形,仿佛与我当年上学路上发现前面板车上装载物将掉未掉的情形一样。当年,我会一直盯着坠物,在它掉下来的刹那,立马报告前面拉车的主人,于是赢取赞声一片。看官,什么是点赞?当年我得到的便是,它能让我乐上一整天。现在,我也是在大婶的药水快滴尽时及时告诉她的,赢得大婶一声“谢”。
人生病时,最需要被温柔以待。我想,我的“病态”,或许也是被温柔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