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异乡
——读《鱼翅与花椒》
王睿/文
《舌尖上的中国》的导演陈晓卿说:“扶霞·邓洛普是他认识的所有外国人中,非常了解中国烹饪的一位。”这位果敢的英国姑娘出于对美食的热爱,1992年作为留学生在中国初来乍到,恰好被安置在天府之国、美食无数的四川成都。当她走出被称为“熊猫楼”的留学生宿舍时,便开始了中国美食地图解码之旅,也将她的留学生活、对中国文化的偏见和理解、对人生目标的思考和重新定位,以这样一座美食之都作为承载,写成了一本《鱼翅与花椒》。
书名虽然是《鱼翅与花椒》,其实谈的不仅是天价菜与川菜。昂贵的食材和复杂的香料反倒是对中餐的一孔之见,扶霞的这本书超越固有的西方想象,以亲身经验与人文观察入手,从美食的角度掀开中西方理解差异的一角。融入、放胆、不怀偏见,这是扶霞能够经食物了解中国的奥秘。她走过荒凉豪放的甘肃,也下过烟花旖旎的扬州,山南水北千里穿行,她自然要比只待在一线城市里的温室老外们更懂中国。在饮食中,她延展着交际,延展着对中式伦理道德、中式生态环保,乃至中式生死观的不断思考。反过来,阅读扶霞的纪实,我们也躬身自省:到底口腹之欲的上限与下限何在?养殖与放生的界定标准如何?如果我们真如传统文化里所云,努力达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万物的心,那是不是在烈火烹油中,也能够与清苦的素食者达成某种共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扶霞用自己二十多年的努力融入中国的美食,那么其实她就已经融入了中国的这片天。以烹饪为切口,进一步对中国文化有更广阔的探知,扶霞可以在书中游刃有余地引用庖丁解牛的古文典故,用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本位篇》中,厨子伊尹对于火候的解读来佐证自己,亦可以理解先贤用“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类调味烹煮来类比治国的艺术……渐渐的,从一个“绿眼睛外星人”,摇身变成用麻婆豆腐证明自己技艺的川菜厨师。因为美食,她多了一种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方式,且更加简洁明了、色香味俱全。在书里,扶霞用了这样一个比喻:“我的人生也在改变。我在挖掘潜在的创造力、在交很棒的朋友,像一条蛇一样慢慢蜕皮。”的确,扶霞在游走中国以后已经变成强大的八岐大蛇了。
杯盏锅碗之间,俱是人生。最有趣的是从外国人的视角亲历中国改革开放最迅猛的十多年,城市被改造,有特色的老楼老巷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对扶霞笔下这二十多年来的中国,我十分感同身受。审美是个大问题,我不禁发问:为什么外国人在书中屡屡赞美中国古老的城市文化时,我们却“身在此山之中,识不得庐山真面目”?
人间烟火、异国食客,既猎奇幽默,又温暖感动。四川人的热情和英国人的冷静、川蜀大地的美食与不列颠饮食的寡淡竟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但穿插几句敏感的历史画外音,已成老外写中国拉拢读者的不二偏方——市井巷尾的生活,城市愁韵的描写最是动人。
美食家不能只顾自己的嘴馋,也应当写出诱人的文字馋馋读者,日子苦闷处处洗脑,让我们还能保持未尝未至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