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湖心公园,是在初冬周末的一个午后。
闲来无事,举家骑车“穷游”,环城绿道。误入太平一角,冒失地撞进湖心公园的心湖。
那满湖的芦花,洁白如雪,毫不掩饰地摇曳着她们婀娜的身姿,风情万种地立在水中央,招摇。招摇来了记忆深处最美的那诗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诗经》中的悠悠意蕴绵长成三千年的历史,成了每一位寻梦者心中的绝唱。此刻,这远古之音,正随着翩飞其上的白鹭在我心头浅唱。一蓬飞絮,几只白鹭,多想融入在这片张狂的生命中,多想袅娜成一株芦花,摇曳在初冬的湖心,以柔韧来笑傲初冬的凛冽寒意。
呵!那湖心的初冬!那永远屹立着的生命,喷薄出一湖的诗情,一季的画意。
湖心亭一隅,有红影隐约。哦!是红枫!那还未经霜的红枫,却已如一簇生命的火焰,燃烧在初冬的枝头,燃烧在渐寒的冬风中,燃烧在这寂静的湖心亭一角。疾步走去,一睹这撩人的红影。微一俯身,在满地的落红中,轻拾一枚,任凭那些燃着暖色的叶脉植入掌心,那暖人的温度,穿过指尖,直抵心间。
呵!那湖心的初冬!那足以让生命跳动、让热血喷涌的一树红枫,张扬了冬季里生命苍白时所有似火的热情。
骑车,蜿蜒到青石小径的深处,听得一阵喧哗。正诧异间,一排排鲜洁明润的银杏树,正站成一种世间最优雅的姿势,俯仰天地。一直以为萧瑟、枯黄是冬季最完美的诠释。殊不知初冬的枯萎里也会有如此明媚、晶莹的黄,生命似乎也瞬即透亮、澄澈。极目望去,碧空黄叶,通体金色明媚得一尘不染的银杏,如一位位妆容精致的成熟女人,在干燥温暖的冬阳里泡着、浸着,展示着她们的高贵、妩媚,醉人心目。即使是在罡风吹起时,那徐徐飘舞的风姿,也像极了秋韵静好的知性女人,优雅而安详。
呵!那湖心的初冬!那抹撩人心魄的剔透的金黄,彰显着一份从容沉静,恬淡悠然。
“老姐,脸,微微侧一点,对,再一点点,微笑,对了,就这样,保持。OK!”循声望去,银杏树叶最繁盛的一处,几位大妈模样的老妇人,正在肆意张扬她们暮年的美丽与魅力。瞧,一位衣着殷红如火,一位粉嫩如桃,一位翠绿如玉,一位藏蓝如湖,还有一位纯白如雪。那一身身精致的服饰,因斑斓而碰撞出一种惊心的炫彩。好一片姹紫嫣红,让我不觉恍惚,忘了季节。只听那位红衫大妈说:“来,张姐,掬一捧银杏落叶,双手奋力向上扬起,预备……”只见那位张姐心领神会地做天女散花状。“OK!OK!抓拍成功!”红衫大妈举着手中的单反,一脸兴奋,如孩童捡到一张心仪的糖纸般,欣喜若狂。“妹子,给我们几个姐妹来张合影,炫一点哦。”那位一袭绿袍的大妈张罗着各位“姐妹”,由高到矮排成一溜,左手互相搭在各自的肩头,右手舞到同一弧度,然后侧脸,回眸一笑。这一身身红妆艳服,映着灿烂笑靥,瞬间定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觉回到了青春最张狂的日子,任性而恣意。
人在暮年,一如银杏在冬,即使季节注定萧条,但它们也要绽放其最风华的色泽,为单调的初冬添一份妩媚,给凉薄的世间留一份缤纷。以此来证明这世间我也来过,我也精彩过。三毛曾写下: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真的,有时候不是时光辜负了我们,是我们辜负了时光。既然来不及认真地年轻,那就让我们精致地老去。总不能年轻和老去都丢了。
呵!那湖心的初冬!那最美不过夕阳红的色彩绚烂的大妈们,用她们自己的方式最大热忱地拥抱了生活。
“走啊!”儿子在催。“好的。”我答应着。一家骑车继续前行。前行时,我再次回首那初冬里的湖心公园,回首那一片银杏树,回首银杏下的那群自在与优雅的老姐们……
想起三毛的心愿: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而我不敢奢谈来生,惟愿:从今往后,做初冬里的一株银杏,在季节的深处慢慢变老,优雅、静好。
呵!这湖心的初冬,摇曳成我心湖中最风姿绰约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