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晓慧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记者打算采访一下箬横镇上叶村的百岁抗战老兵王梅姐。

　　8月12日采访前，记者做功课时发现7月19日“收获杂志”公众号节选发表刊于《收获》2025年第4期杂志的庆元籍作家管松涛的非虚构作品《瓯越出勇士》，其中一张配图就是7月19日当天“义工团队走访浙江省温岭市104岁抗战老兵王梅姐”。

　　“蝶变”的南域新城核心村居

　　上叶村是原高龙乡最东边的一个村，2021年11月，《温岭日报》刊发过一篇《移步即景 未来可期 箬横上叶村“双孵”工程交出美丽答卷》的报道，介绍了该村的“蝶变”过程，报道称：

　　途经228国道与甬莞高速温岭东出入口交叉口，顺着箬横镇横滨大道南延往北望去，一排排红墙黛瓦的新中式连幢小别墅整齐排列，一幢幢现代简欧风的公寓式商住用房拔地而起。该镇新规划的南域新城核心村居——上叶村尽显崭新之姿。这也是该村近年来实施“双孵”工程所交出的一份美丽答卷。

　　报道称，村里新建的小康住宅园区名叫晶熙苑生活小区，是228国道及甬莞高速箬横境内沿线各村（居）征拆户的安置房，总用地面积9.2万余平方米，总建筑面积12.24万平方米，由87幢住宅楼组成，共有住宅486套。

　　而在2015年5月之前，这里95%以上的地块都用于种植经济农作物，剩下的地块除两间老屋外，其余都是易滋生蚊蝇的坑洼地。

　　报道还称：2018年5月，晶熙苑生活小区基本建成，并于当年年底正式启用……有了该小区带来的人口福利，上叶村南域新城“窗口形象村”的建设被提上日程……特别是228国道、横滨大道南延及甬莞高速温岭段的相继通车……宜业宜居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全域改造项目在这里迭代升级。

　　2019年5月，上叶村全域改造项目正式启动。

　　现在，村民大部分居住在横滨大道西边的明呈·铂樾之光的3幢、8幢、12幢这三幢高楼里，东边晶熙苑小区也居住着一部分村民。

　　百岁抗战老兵原是南洋人

　　到上叶村村部后，村党支部副书记陈永健陪记者来到横滨大道西边王梅姐的小屋内。当时，王梅姐正坐在桌边吃麦面，面中有青蟹、蛏子、对虾。

　　“今天饭是哪个烧起送来的？是菊飞吗？”熟悉王家情况的陈永健问。

　　“是第四个儿媳妇送的饭。”王梅姐答。

　　“他有五个儿子，轮值送饭。老人还有三个女儿，都嫁在近地。”陈永健告诉记者。

　　餐桌边的橱子上，挂着王梅姐夫妇的相片。桌边墙上，悬挂着一面锦旗，王梅姐说：“这面锦旗是温州人送的。”

　　只见上面写着：

　　曾在温州抗日的温岭老兵 王梅姐先生

　　温台一家携手抗战 情谊常在功勋永存

　　温州市抗日战争历史研究中心敬赠

　　这应当就是7月19日义工团队走访时送的。

　　饭桌上，还摆着一块金色的“抗日老兵”纪念匾，这匾和另一本荣誉证书都是2017年3月台州市康健公益协会送来的。

　　王梅姐生于1922年10月24日（据身份证），他很健谈，告诉记者妻子中风去世十几年了，是83岁去世的。

　　在与王梅姐的交谈中，记者得知，原来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上叶村人。他本来是松门淋川王江下厂（现属于松门镇南洋村）人，因为大他两岁的大姐嫁了上叶村舒姓人家，叫他不用在老家干晒盐的苦活了，他才移居到上叶村的。

　　王江下厂王氏属于淋头王氏三房，三房祠堂在五岗咀的吸浪将军庙附近，王梅姐说，以前他去祠堂吃过清明。

　　“我爸爸有三兄弟，他去世时，我才5岁。”父亲去世次年，王梅姐的母亲改嫁了，他的奶奶带养他到12岁。13岁时，他去帮人养牛了。

　　问他后来是怎么去当兵的，他说，是被堂兄弟“卖壮丁，卖给下山人”。意思是堂兄弟将他出卖给下山人抵抽壮丁任务。

　　在温州出生入死打败日本人归来后，他在老家晒过盐，后来又到宁波做长年（长工）。解放后，他在上叶村分到了一间半房子，当过农会主任、生产队长。他还在当地农民自办的路头戏戏班里演过几年小花脸，演过的戏有《万花楼》《秦香莲》等。因此，他爱看戏，还挺内行。

　　王梅姐看起来是个闲不住的人，他70多岁时，还给一个路桥人带班的戏班烧过饭，因为当时这戏班在邻村东桥头宏通殿演戏，他去帮忙烧饭，烧的菜受到大家好评，班主就请他给剧团烧饭，这样他一干好几年才歇下来。

　　与王梅姐简单交流后，记者和陈永健告辞离开。

　　往事如烟难忘却，出生入死忆当年

　　当天下午，记者再次来到王梅姐住处，他正在小屋边上的井边打水，记者要帮他提水，他说不用。

　　进屋后，记者又请他详细谈一下当年的抗战往事。

　　王梅姐是1944年春被抽丁入伍的。他回忆说，作为壮丁，接到县城去。许多壮丁是将手背在后边绑住，怕壮丁逃跑，他跟接送壮丁的人说，我为国出力，怎么能绑住呢？因为他的坚持，他没有被绑着送到城里。

　　壮丁们先是被拉到城关西门外的温岭县平民工厂。据《温岭县政概况》记载，平民工厂“以收容贫民、游民、烟民，养成其职业技能，肃清烟毒，使将来得自能生活为宗旨”。厂里有戒烟部、作工部。

　　“平民工厂有围墙，在西郊场（即大校场）那边的山脚下。犯人（可能指戒烟毒的人）在西边，我们兵在东边。”关于平民工厂，王梅姐至今仍有不少清晰的记忆。刚开始几天，他饭都吃不饱，原因是饭抬出来，只供应8分钟左右时间，他用的是小碗，想吃第二碗时，饭都没有了。

　　他说，那时在平民工厂站岗的有一个人是高浦岙山后洪人，比他岁数大一些，他人比较好，替他买了一个大碗。之后开饭时，他用大碗舀一大碗饭，在角落里慢慢吃就好了。

　　“犯人一天只吃三两米。”在平民工厂里，如果家里人有糯米饼之类的寄过来，一不小心，就会被饥饿的人偷吃了，许多人叫家里最好不要寄过来。

　　在平民工厂住了一段时间后，这些壮丁又被送到肖泉村的一处祠堂内，这祠堂有台门。

　　后来，王梅姐加入的部队是暂编第三十三师（下简称为“暂33师”），师长带着百把人的兵从海门过来接收新兵。

　　从温岭到温州，有350里左右的路程。“我们一日步行60里路，路边有茶水供应，天还没黑就宿夜。”像王梅姐这样的新兵，那时候，“家生伙”（武器）还没配备，但身上也要背着米袋等物，米袋较长，斜背在身上，有点分量。“师长骑马的，人山长大（身材魁梧），讲功蛮好。”

　　王梅姐回忆说，有个连长待弟兄们（士兵们）较好，后来调走了，换了一个从学堂出来的连长，他比较厉害。有两个二十几岁的温岭长屿人后生，在行军途中掉队，后来他们自己又赶回来，有人跟他们说，既然掉队了，干脆跑掉就好了。他们真的逃了，这一回被抓住了，为了杀一儆百，连长将这两个长屿后生枪毙了。

　　在王梅姐的记忆中，温州那边的操场很大，七天开一次会，操场上将台搭起来，长官要训话。有时候人不够，还要向老百姓借人，就是找人冒充点验。

　　王梅姐说，他原来在步枪连，后来转到重机枪连。训练时，机枪连打靶一次打十发子弹，步枪连打三粒子弹。

　　“机枪是三托（三截）的，叫我们拆开，再装起来，这样搞搞熟，里面零件很多。”

　　王梅姐说，那时他们用的子弹是丽水的兵工厂造的，子弹倒起来一大堆，像薯丝一样要用畚斗来盛。一副子弹带装250发子弹，要拣选好的子弹装上去，不要“油弹”。打仗时，子弹箱挂在机枪边上打，排长举旗指挥，机枪手要看准旗头。机枪扫射的声音，听得“耳朵都要打龙钟了”，子弹壳要用小畚斗来装。

　　第一次与日军对阵打仗时，王梅姐的班十几人，包括班长在内有6人战死了，排长指定王梅姐接上来当班长。“我拿枪筒，他们担子弹。”

　　战斗持续了20多天，王梅姐记忆最深的是没饭吃挨饿，前几天还有牛奶粉，后来没有了。伙夫在送饭的途中被打死了。“弟兄们吃的米不好，是用砻砻的，吃的菜，有苋菜股叶泡汤，有白豆芽泡汤，有咸菜泡汤。原来跟我们说，七日吃一次猪肉饭，也没有，猪是养了不少的。弟兄们薪水也没有，草鞋也是自己做的。”

　　战斗非常激烈，硝烟弥漫，都看不见人。“日本人的家生伙（武器）打来是小声的，不怎么响，我们这个是大喉咙的……”

　　因为在火线，温州当地的老百姓早就避乱各自逃难去了，两军对峙的火线上全是兵。在王梅姐的记忆中，温州城里原来有一些当汉奸的“沙龙”，这些汉奸被抓后，一个一个被锄灭了。

　　“日本人把清江渡那边的屋烧掉了，烧了个精光。”他记得战争中的许多记忆碎片，如日本人在温州杨府庙山头驻扎，“我们在一幢地主屋的楼上架了家生伙（重机枪），这地主屋有围墙，日本人的炮弹炸在地主屋前的田里，把围墙炸倒了，还好没有炸到楼上。”他还记得有一次战斗任务是保藤桥，许多日本兵被打死，暂33师的士兵也牺牲了不少，战斗结束后，幸存的弟兄们将战友的尸体扛到山窟里埋葬。

　　在王梅姐的记忆中，温州五马街的一次战斗最带劲，那时候，日军已是强弩之末，重机枪射击时，日军毫无还击之力。

　　战斗胜利后，原来逃难的温州市民回来了，士兵们在城里东游西荡。王梅姐说，当时他还利用自己的特长，磨了粉做起了年糕。那时，温州那边的茭白比较多，就炒了茭白作为年糕的馅，其他班的弟兄们也过来吃。

　　胜利后，有不少士兵想家，趁着下河洗浴时岗哨不注意，偷偷跑掉了。因为经常有人跑掉，后来下令不准下河了。王梅姐也想回家探亲，于是回了一趟家。回家途中，他遭遇乐清保卫处的人盘问，因不想说自己是暂33师的士兵，便撒谎说是做生意贩布的人，最后回答不上来，被当作汉奸，要拉出去枪毙。临刑前，他向执行的士兵说明真情，被带回来询问，又回答正确暂33师官长姓名，才知是误会而被放行。

　　上叶村主要姓氏

　　在村里采访时，记者请村民介绍过去上叶村除种田外有什么副业时，村民多说没有什么可讲的，只告诉记者，现在有些村民“嫁接西瓜秧”，也有种西瓜的，还有种葱的。

　　《温岭市地名志》记载，上叶村辖上叶里、陶家里和隔桥3个自然村，11个村民小组。上叶里“旧以叶姓聚居得名。地处杨府庙河东侧……原含前上叶、后上叶2个块状聚落……多陈、林姓……”。其中，陶家里“多陶、黄姓”，文化礼堂介绍称，陶系新河陶氏分支，黄为凤山黄氏。隔桥多陈姓，文化礼堂介绍称，村里有桥二头陈氏和云浦陈氏两支陈氏，林氏在村里也较多，为团浦林氏。

　　地图上显示，上叶村境内还有汪家里。78岁的村民汪文兵告诉记者，生产队时，汪家里是原6队，后又分出一个11队。多汪氏（记者按，这一信息在《温岭市地名志》上未载），王梅姐也住在汪家里。陶家里，有1队、2队、3队。村里人数较少的姓氏，有舒姓、朱姓、江姓等。

　　当天，记者到兴盛村东桥头借阅了2012年版《车路闸汪氏房谱》。这是由城南横山大田村任华多修的谱，从中得知车路闸汪氏是城南镇龙潭村寒溪汪氏分支，寒溪汪氏始祖改公由北磕（在乐清）赘于寒溪严氏。车路闸汪氏谱称该派为“兰洋四都汪氏”，原有祠堂，清道光甲午年（1834）由三十二世孙汪兆朋带头建成。

　　据记者了解，上叶村汪氏最大的一辈是三十八世士字辈（学字辈），车路闸汪氏兴盛村、三透里村等其他村还有三十五世至三十七世兴、希、贤三辈。

　　过去上叶人落市（赶集），主要是到车路闸街或箬横街，前者市日为二、六、九，后者市日三、八（小市），五、十（大市），现在车路闸街基本上不去了。

　　上叶村有座五通庙（铜牌上写五通庙，门口又写为“宏通殿”），又称二队庙，为陶家里的保界庙，其他自然村保界庙在隔壁兴盛村的东桥头宏通殿。汪文兵回忆说，东桥头宏通殿老庙里，过去还办过桥头小学（记者在《车路闸汪氏房谱》中看到，1948年时就有县立宏通庙小学），上叶村没有小学，他读书的时候是六年制，一至四年级到桥头小学，五六年级到水仓头（现陈塘洋村）的胜利小学读书。记得班主任叫金济国，校长陶士庆是新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