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晓慧

　　1949年11月19日，在温峤镇界坑村邻近的江厦港中，曾发生一起震惊全军的“江厦殉难事件”，准备北上参加解放舟山战役的解放军运输船“台航8号”遭到敌机轰炸，近300人殉难。

　　江厦殉难事件始末

　　记者初次了解“江厦殉难事件”，是在原温岭县中医院副院长张悟新的回忆录《岁月留痕》一书中。这篇2003年7月撰写的《江厦殉难事件是怎样发生的》简明地记述了事件来龙去脉：

　　1949年10月，21军63师发起温州湾战役，攻克洞头列岛，歼灭浙江绥靖司令王云沛部3000多人。11月奉命北上，准备参加解放舟山战役。11月18日晚，63师卫生学校学员、师医院的卫生人员和伤病员、随军家属、支前海员民工、后勤运输人员，以及护送的188团警卫连，共约360余人，乘坐“台航8号”汽轮，由温州株柏码头启航。19日晨7时，船达温岭县江厦乡江厦码头南约1000米的洋面时，突遭敌机袭击，船体燃烧沉没。船上人员生还40多人，在海涂上找回遗体119具，其余200多人葬身海底。

　　这就是震惊全军的江厦殉难事件。

　　对这次海上航行，63师司令部事先明确规定：一、不准白天航行，天亮前船必须靠岸，船上人必须下船疏散隐蔽；二、船上武器作好射击准备，防止敌机空袭。《拂晓追踪》（第一集）中葛静波的《从江厦殉难事件中吸取教训》一文记载了这一事件。造成这次事件的直接责任人是带队的63师后勤协理员刘湘玉（在轰炸中遇难，被开除党籍）。他丧失政治责任心，思想麻痹，不执行师司令部规定，在敌机空袭时一无所措。

　　原定“台航8号”在18日晚上7时开船。刘湘玉受领任务后，不但不进行思想动员和严密的组织工作，反而带着几个人去喝酒，把开船时间延误了一个小时。船内人员处在思想松懈、组织松散状态，为事件的发生埋下了第一个隐患。船将开航时，原船老大和领航员怕途中出险，临阵脱逃。刘湘玉临时从监狱中提出一个正在服刑的船老大来顶替，并指定一个不熟悉温台航线的支前海员李衍烈（烈士）领航。刘湘玉对囚犯毫无监控措施，任其所为。这为事件的发生又埋下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大隐患。

　　19日凌晨1时发现船离开了预定航线，开到清港渡后被迫开倒船。驶至玉环县坎门附近，又遇退潮，船体搁浅，延误了将近2个小时，失去了必须在5时前到达江厦的预定时间。这时，刘湘玉仍处在十分麻痹状态，没有对大家作紧急动员，也没有部署人员疏散，更无对空射击准备。正当一轮红日从东方海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一架敌机突然出现在汽轮上空，投弹扫射。船内顿时一片混乱，船老大趁机逃跑。这时，纵有一个连的精兵护航，也失去了自卫反击的能力。

　　幸存者撰文记殉难事件

　　1985年离休的温州市卫生局干部、志愿军老战士李凌云是江厦殉难事件的亲历幸存者之一，当时是63师后勤部所属医士干部学校学员中队长。1999年，由诸葛志主编的《军旅生涯：21军温州战友忆旧》收入了李凌云根据随军日记整理撰写的《忆江厦殉难事件》一文（后又收入《瑞安文史资料》第23辑《血染的风采》中），这是50年来首次披露这一事件。2021年11月19日，王祥综合参考李文及平阳老同志陈崇贵《为国牺牲 永垂青史》一文，在《新平阳》报上刊发长文《光荣的牺牲 永远的怀念》还原历史。

　　除《忆江厦殉难事件》外，李凌云在其《沐雨诗词集》及续集中，还留下了《温州热血青年献身抗敌战前宣誓》《飞云江畔夜》《逆境炼丹心》《冰海负伤救友营》《江心奔舟山前线》《泪埋五十温籍战伴独北征》等江厦殉难事件相关的记事诗，有当时所作的，也有后来祭奠、悼念之作。

　　据《忆江厦殉难事件》文章介绍，1949年9月中旬，南下温州的21军63师为解放舟山组建医士干部学校，招募青年学生补充救护力量。

　　11月18日傍晚6时许，经过两个月培训后的学员们集中在株柏码头，陆续进入“台航8号”汽轮等待开航，打算乘夜幕掩护在温岭江厦集结，再从陆路赴舟山前线。李文中提到了“带队的营级干部刘XX超过预定开船时间才醉醺醺地赶到码头，使航行时间延迟了将近一小时”，但隐去了刘的名字。夜10时许，汽轮离开码头，预定在次日拂晓前抵达温岭江厦码头待命。

　　夜航中间的波折如前引张文所述。据李文介绍，因耽误了时间，东方已现鱼肚白时，“台航8号”全速驶向温岭江厦港，码头已隐约在望，估计还有半小时就可到达。壮丽而宁静的海上日出景象吸引了初出远门的青年学员，他们欢呼起来，都没想到几秒钟后就大难临头。李文这样写道：

　　突然，东方云层中一架美式蒋机悄悄地俯冲过来。等大家听到轰鸣声，飞机已经到了头顶，随即投下两颗巨磅炸弹，一左一右先后在火轮的两侧爆炸。两条巨大的黄浊的水柱冲天而起，海水夹带着暴风劈头盖脸刮向人们。船身激烈摇摆，舱背上的人为躲避敌机扫射，拼命向舱底钻；舱内的同志不知外头情况，有的睡眼蒙眬中误以为船已到岸，忙扛起背包往上挤。一时秩序大乱，喊叫声连天。敌机掠过去又折回来。船只此时无人掌舵，随浪颠簸。这时我一边指挥战友向舱内撤，一边大声喊叫一时没了主张的战友。敌机又怪叫着低空猛扑过来，一梭子机关炮横扫过来，像雹子落在周围叭叭作响。我急忙拿过背包盖住脑袋，伏在船沿边。忽觉得右腿一阵锐痛，身边发出几声惨叫，身后的两位同志已中弹牺牲……当敌机第三次俯冲时，船头突然响起轻机枪的吼叫声。两位解放军战士怒视着敌机，对空激烈射击。其中一位是师卫生训练队期学员马潘生同志，他勇敢地怒吼着：“同志们，打呀！”随着他的呼叫声，好几支步枪一齐对敌机射击起来……敌机受到抵抗后，迅速爬高，在高空中向下扫射、投弹。不幸的是，这时船舱机房已被敌炮火击中，燃烧起来。火仗风势，迅速蔓延，顷刻之间，轮船已笼罩在火团里。烈焰夹带着黑烟从舱口窜出呼呼作响。舱底的同志从冒着火焰的舱口跳出，被呛得咳嗽不止。此时，船面已无法停留，人们纷纷跳入浪涛汹涌的海中。医士干部学校的44名学员，有的已殉身火海，有的正在海中沉浮，指挥和喊叫已不起任何作用……

　　敌机仍继续向船只扫射。舱底的子弹箱和炮弹开始爆炸了，危急的情况再也不能使我有任何帮助别人逃命的作为了。我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腿上的伤痛，慌乱中找了一根小木条，就跳进浊浪中。爆炸、火烧，夹杂着年轻女学员的哭叫和海面上的呼救，惨绝人寰……

　　可能因为有随军日记的记载，李凌云的记述非常生动，充满了画面感。从小就练就游水本领的李凌云在浪中沉浮时碰到了一个失去了主人的背包，靠着它的浮力，一手划水向远处的港岸游去。途中还将背包推给山东籍战友张大罗救了他。

　　当敌机已飞走了时，“铁壳汽轮仍在冒着滚滚黑烟。染成淡红色的海面上，几十个幸存者在海浪中支撑着时沉时浮。岸上的老乡们闻讯，纷纷跑到岸边来营救……”

　　据粗略统计，脱险者仅60余人。其中有40余名重伤员被送往黄岩军部驻地野战医院，剩余10多人奉命驻守江边一星期，在当地人民政府和群众的协助下，寻找遇难者尸体，共计先后寻回119具完整尸体。后以谷子从附近乡村老百姓处换来121具棺木，用其中两具大棺材合殓残骸。

　　经温州市民政部门历时4年查核，江厦事件中牺牲的温州籍烈士有82人。后来，《平阳县志》《乐清县志》中分别刊登了平阳籍、乐清籍烈士名单，《温岭县志》刊登了后来移葬温岭烈士陵园的119名烈士部分名单（38名佚名）。

　　烈士碧血洒海涂 民兵含泪埋忠骨

　　7月22日，记者在界坑村界坑自然村采访时，91岁的黄歪梅告诉记者，当时，坞根大地山的“松树四头”（可能姓蔡或林）跑过来呼吁救人，和他父亲黄良友及小岭脚自然村的杨学友一起冒险驾小船出去救人。他本人则和人牵牛到海滩头，将吃了水的被救者俯卧在牛背“砑”，成功救活了多人。65岁的李宏青介绍说，听老辈人讲，当时，一些幸存者曾避难隐身于李家上间。沿盘自然村的村民也积极参与救人。

　　在温岭政协文史资料第7辑《峥嵘岁月》中，有一篇坞根白璧人林克连写的《烈士碧血洒海涂 民兵含泪埋忠骨》，也记述了江厦殉难事件，既写了事发过程，也写了收葬烈士的经过。

　　文称，20多位白璧武装民兵，在10时许，到达江厦沿盘（界坑村自然村）出事地点：

　　只见被炸得千疮百孔的船体搁在海涂浅水中，而遇难牺牲的战士尸体有的搁在海涂上，有的被潮水冲走。几个气息奄奄的伤残者尚在水中、泥涂上挣扎着、呻吟着，十分凄惨。我们全体民兵立即把枪斜背肩上，挽起袖子，卷起裤筒，跳入海涂，投入了抢救与收尸的战斗。

　　……到船舱里收尸时，其惨状更是令人发指。有的有手无脚，有的有脚无手，有的有体无头，有的只剩下半个颅壳，有的被烧成了焦炭。舱里的血水、肉块、碎骨混合得糊糟糟的。其中一个烧焦了的年轻母亲怀里还紧搂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孩子。

　　船里收尸完毕，民兵们再摇着一条小船去江面寻找尸体。从青焦江、道头江至东门头江、柜（瞿）屿洋面上捞上了17具尸体，其中2具暂放在柜屿岛，13具安置在横仔岛，王家弄村放着2具。因天已黑，准备次日再埋葬。

　　第二天，白璧民兵带了工具去横仔岛、柜（瞿）屿岛和王家弄村，就地埋葬了17名死难烈士，并把停放在沿盘的52具尸体运送到江厦梅溪坑口妥善安葬（据杨正波先生7月27日实地走访，墓地俗称“解放军坟”，在沿盘相邻的岭脚村下沙滩）。

　　第三天，根据部队首长指示，将分散埋葬在海岛上的尸体迁葬到梅溪坑口。他们分头去沙山、白璧一带找“寿山”（棺材），冒着脏臭完成了迁葬任务。

　　1963年，119位烈士迁葬温岭县烈士陵园。

　　沿盘“烂芝麻”曾闻名

　　界坑村沿竹盖线自东向西，依次有沿盘、界坑、小岭脚、旺里洋4个自然村，其中沿盘多姜姓、王姓，姜姓与牧屿姜家、大溪东桥的姜氏通谱，始祖为姜混初，2013年曾重修《沿盘鹜屿姜氏宗谱》；王姓为梅溪王氏。界坑多黄姓、林姓，其中黄姓为洞山黄氏四房。小岭脚多王姓，蔡、潘姓次之。旺里洋多陶姓。

　　76岁的村民姜梅林介绍，沿盘竹盖线边上原有一株古樟树七星樟，1985年被6号台风打坏后砍伐。记者猜测可能即宗谱中记载的八仙樟，沿盘人原来以捕“烂芝麻壳”（也有写为漤子麻的，学名渤海鸭嘴蛤）出名，像他这样70多岁的沿盘人都捉过，捕捞来的烂芝麻壳经常放在七星樟下卖。现在菜场中的烂芝麻壳要十几元一斤，以前烂芝麻只有四五分一斤，捉来的烂芝麻壳，他们到处卖，船摇到水洋（横峰那边）卖。

　　捕烂芝麻壳比较辛苦，作业地点是坞根东门头那边，一直到大青（岛）至的滩涂上。要趁潮水退下去后去捉，船带在一边，工具就两样，一种是勺，一种是用尼龙丝编成的网，口用竹圈，还有小脚箩。在滩涂中，挖一个半人深的水潭，把周边的烂芝麻扔进去，在水潭中搅起来，再用这个尼龙勺舀到脚箩里，担到船上。

　　姜梅林说，有时候两头潮，窥星（早上）涨，黄昏涨，日昼（午时）时潮退落下去，这时候去捞烂芝麻壳，日头又猛，带的开水不够吃，搞好总要熬到下午3时光景，船才能驶转回来。

　　沿盘人一般是租用东门头人的小船去捕捞烂芝麻壳，1974年七一塘筑成后，木船无法摇到沿盘了，则在石柱头码头那边用手拉车拉，要翻过下楼的东岭头，有时候拉到温岭街销售。后因生活水平提高，而歇下。

　　沿盘自然村凤凰山上有庙主祀太保猴王，寿日二月二（原为五月初一），界坑自然村有界坑庙，主祀平水禹王，寿日八月初三，庙前竹盖线边上还有二层老炮台一座，为界坑、小岭脚保界庙。旺里洋保界庙则是下楼村坑边庙，主祀太婆娘娘。界坑村又由下楼九龙山九龙庙保界。